入大荒宮

禍月心中所想,在場的兩人並不知道。

事實上,蒼柏如今這幅虛弱的模樣並非完全是偽裝出來的。

為了避免被天道發現蹤跡,蒼柏在平日裏一直壓抑著體內的上古龍氣。恰好又是眼盲,蒼柏索性將身上的上古龍氣聚集在晴明穴處,再將其封印在了眼中。

之前又想要盡早見到盛鳴瑤,蒼柏先是妄動禁制,又是將眼上的布條取下,對禍月以龍氣威脅,如今體內被兩股不同的力量拉扯,五臟俱焚的痛處,常人確實不能承受。

“阿鳴姐姐放心……”蒼柏拉著盛鳴瑤的衣袖,一手撐著背後靠著的那顆老樹,慢慢的站起身,“……我沒事。”

——您這幅面色慘白,嘴角染血,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角落下的畫面是不是誇張了一點???

在禍月只覺得自己眼角抽搐,迎著她驚悚的目光,蒼柏依然鎮定無比地表演著。

甚至在對上了盛鳴瑤擔憂的目光後,蒼柏還刻意地露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又將視線落在了禍月的身上,緊繃下頜:“之前,多謝禍月前輩指教。”

也就是此時盛鳴瑤同樣思路混沌,身體虛弱,又加之之前周身怒意凝聚而成的漩渦耗費了她太多心神,就連往日裏敏銳非常的情緒感知也變得模糊,所以才半點都沒察覺到蒼柏的不對。

蒼柏將盛鳴瑤攔在他身前的手輕輕摁下,可手指卻緊緊地勾著盛鳴瑤的袖子。

“如今,既然我已完成了與前輩的約定,前輩能否放我們離開?”

瞧瞧這堅定不移的眼神。

瞧瞧這威武不能屈的神情。

瞧瞧這幅英雄救美的姿態。

……

禍月不禁開始反思,曾經的自己是不是太要臉了一些?

若是自己有這位老祖宗的一半演技和臉皮,也許都不會被那人類男子玩弄於鼓掌之間而不自知了。

可惜了。

當時的小蛇妖涉世未深,太過單純,就連被人賣了,還在替那人數錢。

禍月輕嘆了一口氣,將飄遠的心思拉了回來。

這些話在心裏想想可以,哪怕再給禍月一千個膽子,她也不敢當著這個身份不明的小龍君的面說出口。

但凡妖類,幾乎沒有不畏懼龍族的,除了血脈天然地壓制外,更多是打心底升起的仰慕。

如同人類修士憧憬那些傳說中飛升了的仙人一樣,如今的小妖們,基本都對上古赫赫有名的妖族心懷敬畏之情。

在這其中,早已不見蹤跡的上古蒼龍一族更是被時光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那些關於龍的傳聞,先從妖族傳到人類,在經過人類的筆調潤色後,又傳回妖族,那些故事個個有模有樣,神乎其乎。

有人說,一片龍鱗可保佑一個家族至少百年昌盛。

有人說,一聲龍吟的威力可抵一道天雷,若是修士渡劫時有龍相伴,幾乎可以視天雷為無物。

還有人說,若是能得到一截龍骨,將它埋在東面的山腳下,那就是紫氣東來之相,能福澤一方百姓,人丁興旺。

……

正如溝壑難平,從古至今,人類的欲望都沒有止境。

“我又沒說不放你走,你急什麽?”禍月自然不會拆台,她按照之前蒼柏的吩咐,順著他的話繼續演著戲、

盯著盛鳴瑤刀鋒般猶如實質的目光,禍月不禁心中暗暗叫苦。

這小姑娘一開始看著雖然狂妄不羈了些,可也算是脾氣溫和,怎麽如今的眼神竟變得這般嚇人?

實際上,盛鳴瑤遠比禍月想象的還要虛弱,她不過是在強撐罷了。

盛鳴瑤分明記得,自己在與禍月說這話,而後在禍月狠狠地說出了“三日之誓”後,盛鳴瑤旋即眼前一黑。

再次醒來時,她腦中嗡嗡作響,像是被粘稠的花蜜倒灌進了腦中,思維越發混沌。

哪怕心中隱隱察覺到蒼柏與禍月此時的情緒都不太對,可盛鳴瑤已經沒有力氣去細細分辨清楚。

將萬般緣故拋去,盛鳴瑤下意識地選擇了維護親近之人。

“那你如今還要如何?”盛鳴瑤機警地看著禍月,漂亮的桃花眼中寫滿了警惕。

若不是想要賣魔尊一個人情,表現出自己的盡心盡力,禍月恐怕此時早已拂袖而去。

她實在不想再摻和這些事,經歷了這跌宕起伏的一天後,這只千年大妖只覺得渾身疲憊。

作為一個獨具幾百年的妖怪,禍月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一天之內,體會到這麽多極致的情感了。

驚心動魄,峰回路轉,膽戰心驚。

“你們從這出去。”禍月側過身,果斷地給二人指出了一條明路,纖纖玉指落在空中,竟比一旁的花兒還要嬌嫩,“往東……”

“妖物!你將我師弟藏在了何處!”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怒喝驚得盛鳴瑤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在刹那間轉身,同時右手已經拔出了匕首,隨時準備給偷襲者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