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似月君心(第4/6頁)

上官透重新坐在她的身邊:“怎麽了?”

“我,不,大夫有說什麽嗎?”

“他說你手上的傷還好,半個月便能完全康復,但是背上的傷很重,傷著了骨頭,痊愈起碼得要一百天。所以,這幾個月你都得在重火宮好好養傷。其余的事,交給我或者屬下辦便好。”

“不是的,我是想知道,我的……我……”這時她才意識到,開口說出這件事,比她想象的要難上千百倍。

“是說秘籍嗎?已幫你放好。”

雪芝只好言不由衷地點頭。他搬來了椅子,將另一邊床帳也放下,自己坐在外面守著她,又道:“……孩子也很好。”

她大松一口氣,過後又覺得似乎還不是高興的時候:“那我爹……”

“我讓大夫保密,他們都不知道。”

燭影搖擺,夜色已深。隔著床帳,她看見上面他的身影模糊如煙。交代清楚事情後,他便拿過一本簡冊翻閱,似乎不過在守著一個陌生的病人。她先前曾經幻想過,他知道這件事以後,是否會有一點點雀躍,或者是,冷冰冰地告訴她,這孩子不是他的。可是,他就只是坐在這裏,溫柔地告訴她,孩子很好。就只是這樣。爐火燒得很旺,房間溫暖如春,胸腔卻被巨石壓住,她感到有些窒息。不一會兒,床帳後傳來上官透的聲音:“睡不著嗎?”

雪芝搖搖頭。隔著床帳,她依稀看見他放下簡冊,吹滅了最後一盞燈。於是,房內只剩下殘留的星光,還有黑夜中熟悉而模糊的身影。上官透道:“好些了嗎?”

“嗯。”

“明天想吃什麽?”他突然這麽一問,把她嚇了一跳。

“想吃肉。什麽肉都可以。”

“好。”

之後,她悄悄用小指勾開了床帳的一角,從小小的縫隙中偷偷往外看。視野變得清晰許多,只是依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見他靠在椅背上,翹著靴尖,腿修長筆直。她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睫毛、鼻梁、嘴唇的輪廓……他的側面在一片幽暗中勾勒出好看的線條……與初次在英雄大會上見到的他,並無不同。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出自漢·樂府《古相思曲》。

]。她昏迷前那番話,當真是發自肺腑的……

雪芝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次日一醒來,上官透便把新鮮滾燙的羊肉泡饃,送到她的房間,一口口喂她。泡饃肉散湯濃,肥而不膩,只是看著他那貼心卻疏遠的樣子,咽下去還是覺得很是苦澀。下午上官透有事離開,煙荷一臉花癡地沖到雪芝旁邊說:“宮主宮主,早上你吃的羊肉泡饃對吧?你不知道,上官公子天還沒亮便出去了,特地跑到長安為你買的呢。輕功真好,大冬天跑那麽遠買回來,湯居然都還在冒熱氣。”

雪芝依然無法平靜,側著身子,長發淩亂地散落在枕上。煙荷撐著下巴,滿眼神往地看著窗外:“真羨慕宮主,唉,何時我才能有這樣好的運氣,遇到個這麽愛自己的人啊……”

“煙荷,我有些困。”

“啊,打擾宮主了嗎?那煙荷先退下。”

從那一日起,上官透對她一直很好,無微不至到仿佛換了個人。但也是從那一日起,他連她的手都沒有碰過,更不要說習慣性一臉溫柔地摸她的頭。他此時的表現,她就算再傻,也不會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她一直小心呵護著的孩子,居然還未出生,便成了父親的負擔。她身負重傷,每天除了躺在床上休養,形如廢人。她試圖跟他談談,但每次看到他平靜如水的樣子,她害怕自己開口後,他會說出她完全無法接受的話。直到十日後,她的傷口不再那麽疼痛,並且能下床稍微走動,他才主動對她說話。

“昨天夜裏有人偷襲重火宮。”他坐在床沿,為她削梨。

“什麽人?”

“不知。但是這人不是來殺人的。”

“他是來偷竊《滄海雪蓮劍》的,對嗎?”

“我猜是。他一直往你的房間跑。身法很輕,連海棠都不曾發現他,還是旁人起夜時,不小心撞見的。這人似乎也很怕見人,那弟子一叫喚,他都沒試圖殺人滅口,便逃之夭夭。按理說,他敢一人闖入重火宮,往朝雪樓跑,身手不可小覷。”

“何止不可小覷!”雪芝坐直了身子,雙手發涼,“獨身夜襲重火宮,海棠都不曾發現,還能全身而退……秘籍呢?”

上官透伸手探入枕頭,抽出秘籍以及幾張鋪平疊好的皺紙:“在這兒,還有你帶回來的紙團。”

雪芝翻了翻秘籍,確認未被調包,松了一口氣。上官透切下一小塊梨,喂了雪芝:“芝兒,那天你究竟遇到了什麽事?在何處找到了秘籍?”

她把那天發生的事告訴他。上官透有些怔忪:“竟是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