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水鄉(第2/6頁)

“你走到哪裏我就跟你到哪裏。”他狡黠地答道。

我說我哪也不想去,就待在中國。

他悻悻地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我知道這是我們倆之間最敏感的話題,除非我們有意要破壞這次旅行,不然誰也不要再提。

下一站是蘇州,也是我最喜歡的城市之一,蘇州園林自不必說,每一處都讓我們欣喜無比,吃食點心尤其精致,周莊的沈萬三蹄磅是我迄今為止想起來仍然流口水的美食之一。周莊,潼裏,五月八日遊客漸漸散去,Michael因為延遲了假期,所以我們得以享受到了水鄉難得的安寧,入夜時分,我們倆躺在水邊的家庭旅館裏,聽到順流而下的船上的歌聲,覺得十分美好,又十分渺茫。月亮在橋頭上方,在高高飛起的屋檐上方,明亮地懸空,美得不真實,美得讓人心痛,心痛這時光如流水,匆匆地流逝。那一夜,我們倆在窗前久久地不願睡去,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分享了很多很多童年的趣事,把各自的一生用最豐富的語言向對方展示,唯恐錯過一個細節。我看著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閃爍著晶瑩,和我一樣充滿了對人生的無限向往與追求,那一刻,他如同一個任性的孩子,情緒波動,時而發出爽朗的笑聲,時而憂傷沉默。我們說話的聲音很低很低,唯恐驚醒了這靜寂的夜,在明月當空的窗前,在這個水流淙淙的夜,我終於倚在他肩頭進入了夢鄉,做了一個非常香甜的沒有任何陰霾的夢,在夢裏一直在鮮花叢中奔跑,笑醒來時,已在床榻之上,天還未亮,明月還在當空,雕花木床上身邊已然躺著一個年輕強健的身軀,均勻的呼吸,臉色溫柔香甜,他的手還放在我的頭下,就這樣為我枕了大半夜。我本想推醒他,看到他在夢裏微微笑了一下,不再忍心,側過臉輕輕吻了他的額頭一下。夜多麽寧靜。思緒又開始不老實地飛,偷偷地想起了那一個侵略者似的東北漢子,時而是他霸氣而深情的微笑,時而又是他憤怒而迷離的眼神。我想起幼時曾看過一個電視劇,裏面的是一個會分身術的美麗狐狸精,可以分身成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子分別陪伴家人和戀人。如果我也……嗬,在愛情面前,我是多麽貪心呀。

翌日和Michael在青石小巷裏閑逛,Michael不停地拿相機拍下他感興趣的所有東西——其實所有他看到的東西他都感興趣的,漂亮的絲綢,精美的樹雕,細致的蘇繡……他無不驚嘆,我跟在他身邊走到腳發軟了他仍然興致盎然。

“快看,河對岸有人舉行婚禮!”Michael突然驚喜地叫道,“傳統式的中國婚禮啊。”

我趕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便不留心撞到了迎面走來的一個人,趕緊回過頭道歉,和那人打了一個照面,頓時幾乎血液凝固,這人太像蔣傑了,一樣的高大威猛的身材,一樣的英氣勃勃的臉,一樣的淺淺的板寸頭,穿了一身旅行者的行頭,我道歉時他微微地笑了一下,立刻擦肩而去,我回過頭去看他的身影,疑心自己剛才錯過的就是蔣傑。

Michael摟住失神的我,問道:“你沒事吧。”

我輕輕地搖搖頭。

我想起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誰曾經告訴過我,如果你感覺你偶然遇到的某個人很像你所熟悉的某一個人的時候,那是因為你心裏在想著那一個人的緣故。

也許因為所有事物都有其從產生到繁盛到消亡的過程,一個國家如此,一段感情亦是如此,永恒的愛是有的,那永恒的過程必定也是很平常,再怎麽轟轟烈烈的愛情最終必定要走向平淡,生活往往由若幹個平淡無奇的故事組成,很少有人有大悲大痛大起大伏,你我皆是平常人,我便以一顆平常心來講述一個平常的故事。

我有一個叫做子春的女友,她已經三十一歲了,整天想結婚都想瘋了,我眼睜睜看著她在短短的一年中經歷了三段愛情,都是以失敗而告終。第一個男人是在網上認識的,我見過此人(子春讓我在大街上站著,然後她領著他從我面前經過),個頭模樣倒是不錯,就是條件太優秀了,據說本人經營了一家公司,父母皆是市政府高幹,子春便開始幻想與此人必定會有很好的結果,生活必定會很浪漫而幸福,子春為他哭為他笑折騰了一段時間之後,當子春開始美滋滋地幻想結婚的時候,此人開始以公司資金周轉不靈為由找她借錢,子春畢竟也是三十歲的人了,見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於是婉言拒絕,結果此人從此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打電話不回,QQ留言不回。第二個男人是經人介紹認識的,開了一個小賣店在一條巷子裏,門臉很小,但是天天呼朋喝友,沒有朋友在就吃不下飯,每次約會必定是叫上三五朋友一起,這些倒可以歸於他好交結朋友,但是此人自命讀過大學,而子春不過高中畢業,於是成天在子春面前咬文嚼字,好好的本地話不說,專門說普通話並夾雜英文單詞,過了幾個月,曝光出此人曾經離過婚的事實,這些都無所謂,又過了幾天,兩個人因為年齡都大了開始討論婚嫁,男方要求女方負責全部婚禮費用,自然這段又告吹了。子春郁悶了好幾個月,成天長籲短嘆,感慨良多。過了兩月,又有一好事的大哥給子春介紹了一個對象,是個專門承攬裝修活的小包工頭。我第一次見到他,看到他的指甲縫全是黑的,業余愛好是看二人轉,認識才一個月就軟磨硬泡要同居,幸好子春沒中計。子春著急結婚,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急,所以這些都忍了,沒料想,認識兩個月之後,此人開口向子春借款三萬,理由是幫朋友還賬,子春說沒有,他竟然求她去向她媽媽和親戚借。子春徹底崩潰,她很困惑自己就想找一個能疼她的人老老實實過日子,為什麽這些男人都這麽道德淪喪呢?世界上的好男人都到哪裏去了?難道真的都結婚了嗎?如果說好男人都結婚了,那麽我另外一個朋友小陸就要哭笑了,小陸結婚十三年,兒子都快上初中了。她嫁了一個外表英俊,相貌堂堂的男人,是一個國家公務員,手裏有點小權力。我見過這個男人,很富有詩人的氣質,確實是個情場殺手的料。自從她嫁給這個男人之後,從兒子出生以後,桃色事件就沒有停止過,丈夫的每一次出軌都鬧得轟轟烈烈滿城風雨,而且他的情人一個比一個年輕漂亮。他對每一個情人投入的感情沒有一次不比他的妻子多,而他卻又不想離婚,因為他視兒子為生命,所以小陸天天晚上守著寂寞空房。她也想離婚自立門戶,而她也離不開兒子,她雖然嘴上說不再愛這個男人,但她夜夜都在為他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