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4/4頁)

戲服,行頭,都還是那樣的光華璀璨。

一雙蒼老的手輕輕地,輕輕地撫摸過每一件頭面。盛春拿出那只顫巍巍的爛銀色蝴蝶比在頭上,年輕時那雙人人稱贊的大眼睛還是那樣的深邃,可是歲月的滄桑已經徹底改變了臉上的紋路。

老頭戴花,可真不正經。

他將蝴蝶放下,望向了輕柔薄軟的雪白戲服。他多想,多想,在死之前再彩唱一次啊。

這願望被他壓制了十來年,今天卻如猛虎出籠,再也抑制不住。

他將墜了珍珠的披風小心翼翼地拿出來,系在身上。

輕紗如四十年前的月光,籠罩著四十年後的名旦,真正物是人非。

盛春披著披風走到了鏡子前,滿含期待地一望,卻被裏面那個幹瘦、枯槁、臉上一道疤的老頭嚇了一跳。

披著這件披風的人像一個鬼。

慌亂地離開鏡子的範圍,他把披風脫下來疊好,合上蓋子,把往事重新又封裝起來。

躺在床上盛春想,幸好沒有再見師兄。這個樣子,最好誰都不要再見到。

***

首都,慶功宴。

說是慶功宴,其實只是李韻笙,範玉薇,盛慕槐,和池世秋四個人去吃夜宵而已。

李韻笙今天不知道怎麽了,似乎很傷感,一邊吃一邊喝,一個人竟然喝了半瓶白酒。

連範玉薇都看不下去制止他:“老李,你這是怎麽了,還真以為自己還年輕啊?快別喝了!”

李韻笙已經喝醉了,和平常沉穩嚴肅的樣子大不相同,醉眼朦朧地問:“怎麽沒叫韻春來?他剛剛不是在台上表演嗎?”

“你瞧你喝得有多醉,哪裏有辛韻春,剛才是新秀賽!” 範玉薇讓服務員拿一杯熱茶和一條熱毛巾來。

李韻笙抹了一把臉,停頓了幾秒:“對,我記起來了,是慕槐在台上。” 他轉過頭,眼睛通紅地看著盛慕槐說:“你演得真像他啊。一招一式,太像了。”

“槐槐,世秋,你們先出去吧。” 範玉薇不想讓小輩看到長輩失態的模樣。

李韻笙卻一擡手:“我沒醉。我今年六十五歲了,土都埋到這上頭了——” 他把手往脖子一比,輕聲說:“難道我死之前都見不到他了嗎?”

他看著盛慕槐,並沒有流淚,卻有比淚水還要沉重的東西盛在眼眶內。

盛慕槐覺得心臟悶痛起來——想起爺爺這些年的遭遇,和李韻笙這些年的找尋。

這對師兄弟何年何月才能再相逢?歲月做的錯事,為什麽要無辜的兩個人來承擔?她究竟能不能讓他們兩個人見面?

李韻笙不再說話,把熱毛巾往臉上一敷,良久,長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