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風雪之中,那兩個人影越走越近,相思的心也越來越揪緊,直至兩人到了洞口,那只小白羊昂起頭咩咩直叫,其中一人提起油燈照亮了前方,相思才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個胡子花白的老漢,身邊緊緊拉著他衣袖的,是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子。

老漢看到江懷越和相思,也不由吃了一驚。

男孩一見小羊,立馬高興得撲上去抱住它,很快又驚叫起來:“爺爺,小五的腿流血了!”

老漢則抱怨道:“誰叫它亂跑的,這大雪天竄出來不是找死嗎?”一邊又朝江懷越和相思打量,“你們是?”

江懷越看看相思,沒吭聲,相思隨即向老漢解釋,說是從來鳳城那邊逃往連山關的難民,因為走岔了路才進了這山洞。

老漢驚訝道:“從來鳳城那兒來的?你們經過石牌樓了嗎?那邊經常有一群女真士兵,看到路過的漢人就尋事搶錢搶糧,像你這樣年輕漂亮的姑娘,幾乎個個都被拖走!”

“就是從石牌樓過來的……”相思把石牌樓流民不堪受辱最終反擊的事情大致講了一遍,老漢還沒開口,那本來正在溫柔地撫摸小羊的男孩忽然擡起頭,眼裏充滿怒火,咒罵道:“那些混蛋就該大卸八塊!”

相思沒料到連這孩子都對女真人有如此強烈的恨意,老漢只是嘆著氣摸摸孩子的頭頂,見他們兩人憔悴狼狽,便主動道:“這一晚上你們要是待在這裏,只要火滅了,怕是熬不到天亮就得凍死。我那小破屋還能待人,要不去家裏湊活一宿,等天亮了再走。”

相思驚喜萬分,看著江懷越的神情不像是反對的樣子,便向老漢再三感謝。

於是老漢抱起那只小羊,男孩提著油燈走在邊上,領著相思與江懷越走出山洞,往被雪覆蓋的山丘而去。

一路上通過簡單的交談,相思得知老漢姓胡,和老伴帶著孫兒保生住在附近,下午時分狂風大作把家裏羊圈吹倒了,羊兒們紛紛出逃,老兩口東追西趕抓回了五只,最小的這只卻乘人不備逃之夭夭。老漢看到大雪紛飛,本來不想出來找羊了,無奈保生最喜愛它,哭鬧著非要自己提著油燈尋羊,他只好帶著孫子一同出門。

以往保生放羊時如果遇到雨雪天氣,經常趕著羊群到這山洞休息,因此他們一路上沒看到小羊,就想著最後來這碰碰運氣,沒想到不但找回了小羊,還救了相思和江懷越。

一行人頂著風雪,互相扶持著翻過了低矮的雪坡,又往前行了一程,果見磚石圍墻後有低矮的屋子,窗內還點亮了燈火。

保生提著油燈奔去敲門,一位裹著頭巾的老婦出來開門,見爺孫倆回來自是喜出望外,看到還帶回來兩個年輕人,則滿臉疑惑。胡老漢向老伴兒解釋了情況,胡大娘忙將相思和江懷越帶進了小屋,保生則立即抱著小羊請爺爺為它包紮上藥。

這祖孫三人所住的小屋簡陋破舊,江懷越始終記得地形圖上沒有指明此處有村子,四下打量了一番,不由問道:“老人家是以前就住在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周圍似乎也沒別人居住。”

“我們也是逃難過來的,本來是在前屯莊,那邊總是被女真人掃掠,大家實在受不了,就各自投靠親戚。我帶著一家子找到我堂哥,他無兒無女就自己住在這兒,就收留了我們。可惜沒過兩年,堂哥病死,就把房子給了我們家。”胡老漢說起自己被迫背井離鄉的事情就顯得激動,又告訴他們,自己和老伴只有一個獨生子,也就是保生的父親,好些年前就被征入遼東軍,去年調到了連山關,距離此地已經不遠。可是保生自從記事後就沒見過父親,就連親生父親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相思不由問道:“那他母親呢?”

胡老漢神色落寞,欲言又止只是嘆氣。蹲在一邊的保生聽到此問題,忽然攥緊了手指,原本滿是稚氣的臉上竟浮現了與年紀不吻合的冷酷與怨憤。

此時胡大娘端著熱氣騰騰的菜湯與雜面饅頭進來了,聽到這問題,找了個借口叫保生去廚房再拿碗,壓低聲音道:“這孩子不能聽人提到他娘……”

相思自知冒失,便也不再詢問,只安安靜靜坐在那裏喝湯。江懷越起初還對這戶人家存有戒心,但觀其言行應該只是普通百姓,才稍稍放下心來。只不過他還是很少開口,即便胡老漢問他路上經歷,他也是極為簡短地回答了就不再說話。相思怕人家覺得他冷淡,倒是落落大方與胡老漢夫婦聊天,還打聽到了連山關的具體位置。

這一連幾頓都沒吃過熱的飯菜,雖然老漢家的菜湯連油都沒有幾滴,雜面饅頭也很是粗糙,相思還是捧著碗一口氣吃完,轉臉一看,江懷越正拿著饅頭慢條斯理地吃著。

胡大娘打量著兩人,忽然問:“你們成婚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