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第3/4頁)

—一為什麽,要來這裏7

是想探知魏縣的情形嚴重到了怎樣的程度?還是因為在街邊看到了同樣柔弱的少女賣身為奴,讓心底深處泛起了不安?或者是,為著積壓沉寂已久 卻始終無法紓解的情緒?

再或是……再或是,他閉了閉雙目,不願多想,亦不能多想。

兩年前最後一封密報,只有一行字。岑蕊還在酒館。

別的,什麽都沒說。

並非探子不認真,而只是按照他的要求來寫。

他不想知道,她是否跟那個縣衙的差役有了結果。

有些可笑,也有些自欺欺人。能知道她的去向就可以,至於她是否有人愛慕,是否接受了別人的提親,這本來就已經是屬於岑蕊的未來,和他江懷越又有什麽關系?

分別三年,一千多個日夜,他至今還記得的是,當夜等候在西廠那個院落,他是懷著怎樣寒涼的心,等待著她的到來。他甚至已經預料到她會來決絕分手,可是當相思真的用那種悲涼眼神審視著他,好似從未認識過真正的江懷越,直到那時才看透他的心的時候,他還是心冷了。

碧色琉璃的耳墜,玄黑狐絨的鬥篷,都是他贈予的,她卻像奔逃般離去,把這些東西丟在了門口。

他想要徹底忘卻,可是抵達了大名府之後,原本還感覺天涯海角終生不會相見的遙遠,卻在深夜裏一尺一寸被無形拉近。就像有巨大的力量,硬是牽扯著痛苦的心,讓他幾乎能看到一間點著燈火的小酒館內,有個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在窗前坐著。

正如以往,總是坐在沿街窗內,抱著琵琶的那道倩影。

他曾在夢裏回到過淡粉樓下,夢裏的他,難得地沒有乘坐馬車,而是自己一個人穿過長長街巷,穿過彌漫水霧的黑夜,站在了那座燈火璀璨的高樓下。

夢裏琵琶聲幽幽,半空中白蓮依依盛放,細密湘妃竹簾半卷,絳紅色簾幔隨風飛舞,而她就坐在窗內,似乎永遠在等待著誰人的到來。

一—相思。

他在夢裏,竟然不再猶豫,也不再害怕別人異樣的目光,揚起臉向她喚。

簾幔飛卷,相思卻只是坐在那裏,轉過臉來望著他。

她沒有回應,就那樣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相思!

他驚慌失措地喊,不是說過的嗎,她說過喜歡的,愛戀的,只有他一個。可是為什麽到最後,用那樣陌生的眼神看著他的,也是她。

… 而後,便是夢醒。

囿於沉沉黑夜的夢醒,寒意侵襲。

江懷越牽著白馬打著傘,冒雨走過一條又一條寥落長街,最終到了距離魏縣縣衙不遠的那條青石板路盡頭。

那是三岔路口,原本應該是人來人往的熱鬧地帶,而今卻也有些冷清。沿街的店面開著門,遙遙望去,懸在門前的酒旗已有些斑駁褪色,然而中間那個"洪"字,卻還是醒目的。

有人趕著車快速駛來,他下意識地退避至街邊角落,不想引人注意。

雨珠僻啤啪啪打在傘上,江懷越就站在無人經過的街角,站在低矮的長著藤蔓的圍墻下,默然注視不遠處的間酒館。

有兩個男子沒有撐傘,快步跑進了店門,又過了一會兒,另一個年長的也撐著傘進去了。沒過多久,酒館上方的煙囪冒出炊煙,應該是有人在廚房忙碌做飯燒菜。

可是他看不到裏面的情形。

白馬在微微晃著脖子,江懷越緊緊攥住韁繩,讓自己就停留在此處,不要,不要再上前一步。

炊煙漸漸散去,在水霧中只留淡淡痕跡。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是看著有人進去,又有人出來。

偶爾的,還能隱約聽到那邊傳來談笑聲。

天色漸漸暗下來,雨勢倒是變小,只依稀還落了寒涼。

長街那頭,有年輕男子抱著一名孩童一路小跑著過來了,到了酒館門口抱怨了一聲"太暗"。隨後,有人撩起布簾,一閃身,提著一盞紅燈籠走了出來。

時間似乎在那一瞬凝結成雨幕倒影。

那個側影仍舊如此熟悉,熟悉到銘心刻骨,仿佛昨天還在眼前,昨天還在身邊.

昏暗的夜幕下,相思提著燈籠走到門口,眩起腳尖,想將之懸掛在檐下。身邊的那個男子把孩子交給她抱,替她把燈籠高高掛起。

搖曳的燈籠,紅艷的光亮,照出她如玉容顏,以及盤結似雲的發髻。斜斜一支釵,挽起了她的烏發。

他的眼前,一片空茫,

而後,她笑著轉身,抱著孩童,與那個男子一前一後進了酒館。

冰涼的雨珠從傘檐落下。

他還是那樣站著,好像沒了意識。

原本平靜的呼吸,卻忽然變得很慢、很慢,慢到令他自己都懷疑,自己是否還有生命。

遠遠的,有某種 聲音在暮色間飄蕩,他卻聽不清。

直至沿街的門戶間,探出了幾個小腦袋,孩童們紛紛踩著水花朝這邊奔來,他才發現有個賣糖葫蘆的老漢停在了邊上的屋檐下。

小小的身影從那間酒館裏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