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江懷越重新掌權的消息很快傳揚開去,司禮監的那幫人再度感到了危機四伏,萬萬沒想到他第二次被抓且免職之後,沒過多久又官復原職。

這一天午後,裴炎和穆掌印正從南書房出來,走到僻靜處低聲合計對策,卻見遠處有人緩緩行來,朱紅蟒袍白玉腰帶,容顏清寒不改風采,正是兩人的對頭江懷越。

裴炎冷著臉懶得應付,穆掌印畢竟之前拷問過江懷越,最近總是心虛不安,見他行經此地,便主動上前笑著招呼:“江督公,今天進宮來有事?”

江懷越瞥了他一眼,道:“處理一些事務,反正不會住到您那司禮監大牢裏。”

穆掌印幹笑了幾下:“您真會開玩笑,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還提了幹嘛?咱們都是萬歲爺的奴才,上頭有令,咱們只能奉命行事對不對?”

江懷越沒高興再搭理他,此時裴炎慢悠悠從後邊踱過來,挑著眉道:“先前是誰誣告我與輕煙樓官妓有染,害的我丟了職位?怎麽我倒聽到傳言,這人後來也跟一個官妓不清不楚,犯下欺君罔上的罪責,這回是萬歲爺顧念貴妃娘娘才將此事暫且壓下,少不得以後還要翻出來,到時候可得小心著點!”

江懷越冷哂一聲:“裴公公何必拐彎抹角,叫人聽了不爽快,你說這些事情可有依據?萬歲爺最厭惡別人捕風捉影造謠生事,難不成是穆掌印這邊傳了話出去?”

穆掌印不由一驚,承景帝當初就告誡過他不可將江懷越為何撤職的事情外傳,他是實在忍不住,才跟裴炎嘀咕了一番,誰料他見了江懷越就心裏冒火,不顧叮囑把話給泄露出去。因此連忙往前一步,撇清關系道:“這是從何說起?我這張嘴向來緊得很,什麽不該說的一句都不會外傳!”

“那就不知道裴公公是從哪裏聽來的小道消息,未經核查就胡亂編排,是還嫌萬歲面前挨得訓不夠多麽?”

裴炎見江懷越又是那副老樣子,氣得狠狠瞪了他一眼,鄙夷道:“誰不知道你又借助貴妃才回了宮,別忘記眼下金婕妤正得寵,昭德宮最近卻冷清了不少,江督公還是想想辦法,為你的貴妃娘娘挽回點聖恩吧!”

“娘娘和萬歲多年的情意,不是什麽婕妤美人都能撼動的!”江懷越斬釘截鐵說罷,不屑跟他在此啰嗦,顧自往前而去。

裴炎見他走遠,才在背後呸了一聲:“不就是長得漂亮了點嗎,不像個爺們的樣子,靠女人爬上去,有什麽值得稀罕的?我看要是金婕妤懷上龍種,他們昭德宮的人還能驕傲幾天!”

*

江懷越知道裴炎必定要在背後嘀咕,卻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他近日來常來宮內,為的是重新翻查太後壽宴當天,所有進出宮門的車輛轎子。原先第一次查的時候,因時間匆忙,只核查了步行出入的宮女太監,卻忽略了車馬。如果有人藏身其間,瞞過了護衛,那麽他們當時還以為此人並未出宮,自然不會去查探其臉上是否有劃傷的痕跡。

而就在剛才,他親自查閱了當日進出宮門的車馬記錄,發現了一件可疑的事情。

太後壽宴當日,有一輛馬車從宮中駛離,搭乘了遼王的幕僚,說是為他回住所取東西。因為有遼王進出宮門的令牌,守衛自然予以放行。

——太後壽宴,遼王自然作陪,為什麽幕僚還會專門出宮取東西?有什麽是值得特意跑一趟的呢?

然而遼王早已離開了京城,到底是什麽幕僚,車上是否只有一人,已經無從核對。

盡管如此,江懷越還是暗中查問了許多太監宮女,試圖確定金玉音當天是否在宮中。時隔許久,當日人員復雜各司其職,很多人根本記不清遇到過哪些人,只有兩三個宮女說應該見過金玉音,但都是早晨的時候,從午間開始直到壽宴結束,似乎都沒人遇到過她。

他又問及金玉音在此之後臉上是否存有過傷痕,眾人皆面露迷茫,似乎沒有注意到這樣的情況。

江懷越一邊走著,一邊蹙著眉思索,本來是打算回禦馬監休息一會兒的,想到了臉上的傷,忽而卻憶起某個寂靜的午後,他站在城南農家小院裏,為受了傷的相思敷上遮掩傷痕的藥粉。

那時庭院靜謐,墻角有紫白色的花,枝頭有鳥雀纏綿啾啾鳴叫。她就那樣閉著雙眼,微微揚起素潔柔麗的臉,讓他以指腹蘸了藥粉,輕而均勻地抹過額上傷痕。

那種咫尺相近、呼吸可辨的感覺,已經塵封許久,卻在這一刻,如一度沉入水底的輕紗,又緩緩浮現。

江懷越的腳步頓滯了下來。

一瞬茫然,心底依舊是沉墜的。

許久,他才收攏了思緒,想到司藥局去查訪金玉音曾經配過哪些藥方和粉末。

前方宮墻漫長,有一列宮女緩緩行來,簇擁著翠綠長襖月白馬面裙的端麗女子,烏發間金簪輕漾出爍爍華彩,正是金玉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