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第2/3頁)

直至現在,宿昕都無法理解,如此聰慧靈動的相思,怎麽就會喜歡那個人。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在什麽機緣下,這兩個完全不沾邊也不適合的人,會相遇了。

他曾想問,可是又不屑打聽這些事情,原本想著如果太後壽宴結束,來自南京的樂妓們或許不會再被留在京城,那麽他可以向太後請求,帶著相思回到秦淮河畔。

他總覺得相思生於南京,應該也回到那片千古佳麗地。

而且那樣的話,就可以幫助她擺脫江懷越的陰影,宿昕覺得相思對他大概只是出於好奇的吸引,或者是看他長得出眾,就起了不顧一切的愛慕之意。只要把她帶回南京,遠離了江懷越,時間長了,她一定會淡忘那人。南京是他的勢力所及之處,相思即便脫不了樂籍,在秦淮河畔也不會遭人欺辱,就那樣彈著琵琶對著煙雨蒙蒙的水面,歲月靜好,宛如畫卷,也總比流落在京城不知未來如何要好一些。

可是一切還未實行,就傳來了相思在觀音廟裏失火身亡的消息。

宿昕望著緊閉的花窗,默默嘆息一聲,失落地策馬轉身離去。

*

那天夜裏朔風呼嘯,天剛亮的時候就開始飄雪,紛紛揚揚白絮綿綿,輕落於樹梢枝頭、屋脊亭台、河流蜿道。城南的河流已經結了冰,宿昕南下返程的馬隊冒著寒風行經此處,風勢忽然變大,亂雪迷眼,阻礙了眾人前行。

宿昕本來也不急著趕路,見風雪淩厲,便下令眾手下暫時停歇,尋找避風處躲一躲再走。

南京來的隨從小廝們不慣北方風雪,自然都另尋避風處躲藏去了。宿昕在北京待了一段時間,倒是比他們習慣了些,撩開車簾見白雪亂舞,不由下了馬車,不顧仆人勸阻,只戴著雪笠,便往荒野間行去探雪。

繚亂雪絮迷人眼目,朔風疾卷,從遠處河面呼嘯而過。

宿昕遙遙望著那蜿蜒向南的河面,這才發現有人在這大雪間站立於河畔,只身披著玄黑狐絨鬥篷,連傘笠也無。

他見那人迎著冰封的河流靜靜佇立,心道莫不是哪位文人詞客對景抒懷,便迤邐上前,踏著薄薄積雪來到此人身後。才想開口搭話,那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到來,側過臉來望了一眼。

盡管他戴著鬥篷深帽,面容只隱隱露出,宿昕被他這一望,心裏還是泛起一陣寒意。

再一細看,不由瞠目,無端慍惱道:“怎麽是你?!”

“我不能到這裏?”他面無表情地反問,那種姿態仿佛和以前沒什麽區別。

“不是被撤職了嗎?那就好好在家待著反省,還出來到處亂晃?顯然絲毫沒有悔改之意!”宿昕沒好氣地按了按被風吹得簌簌的雪笠,“萬歲還真是英明卓越,總算看清了身邊小人的真面目。江懷越,你當初飛揚跋扈的時候,可曾想到也有今日?”

江懷越隔著亂舞的雪絮看著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沉靜道:“不是在家閉門不出才叫反省,我只是撤職,並沒被軟禁,出城進城都是我的自由。至於小公爺說的什麽當初今日的……恕我不像您這般風雅多情,這種問題,從來不是我考慮的範圍。”

宿昕好氣道:“真是死鴨子嘴硬,行行行,你到現在還有一把傲骨,明明是被查辦的人,怎麽還像是豐姿卓然的曠世名臣呢?”

江懷越只冷哂一聲,別過臉去,沒有再理睬。

“這裏又沒什麽景致,跑風雪裏來幹什麽?”宿昕滿心疑惑,看看河面,又道,“都結冰了,你……”

江懷越嫌棄他啰嗦,回頭狠狠睨他一眼。“我不是來投河自盡的。”

“哈,你要是有這份心倒好了!”宿昕還想刺他幾句,不知為何,看到他的眼睛就想到相思曾說過的話,心緒不免低落幾分。遠處的仆人擔心他在風雪中受寒,大聲叫著,希望他回到車中避雪。宿昕像沒聽到似的,猶豫片刻,向江懷越問道:“你知道相思的事嗎?”

他那雙蒙了霧靄般的眼眸沉了沉,隨即望向河面。“你是說,淡粉樓的官妓相思嗎?”

“還能有誰?”宿昕看他這樣子就來氣,“你認識她,不是嗎?你可知道……”

“被火燒死了。”江懷越打斷了他的話,淡漠道,“我自然知道。”

宿昕慍怒道:“你還這樣冷靜?你知道她被大火燒死,卻不知道……不知道她曾愛慕於你!”

他震了震,卻始終沒有回過臉來。承景帝畢竟還是不願醜事外揚,除了穆掌印等數人知道他是因為官妓的事而觸怒了君王,其他人等都被封鎖了訊息,故此宿昕用相思的事來質問他的時候,他的心,還是被緊緊揪住了。

“你怎麽會知道?”江懷越啞聲問。

宿昕冷哂道:“她對我說過,說私下愛慕的人是你!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但如今相思已不在了,我覺得這事還是要告訴你……”他頓了頓,眉間增添了郁色,低落道,“畢竟,她那樣小心翼翼又不敢聲張地愛慕過你……如今香消玉殞,你若是毫無所知,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