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江懷越聽曹經義這樣講了,心內不由隱隱浮起寒意,但曹經義說完之後,似乎也不願再談及此事,將那尊羊脂玉佛像擱在了手邊:“你也是從小就進了宮的人,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難道還不清楚?萬歲爺既然不想放雲家的女人,那你也不必再多探聽,鎮寧侯就算再沒腦子,會強迫著你非要辦好此事?”

江懷越笑道:“義父說的有理,我之前也是欠了他人情,想著盡量還了,但如今看來確實辦不成。”

“他也真是心思野了,不怕家裏那個母老虎去掀翻淡粉樓?”曹經義哂笑道。

“想來只是一時興起,並沒真打算把那對姐妹接回家中。”江懷越順勢問道:“對了,說起來之前義父不是也為她們說過情?當時因為高煥的事情,我將她們留在了西廠,您還專門發話讓我放人……”

曹經義一挑眉毛:“怎麽,還記著這茬?”

江懷越微笑道:“倒不是有意記得,只不過後來聽五城兵馬司的盛經歷說是他來求您出面,我心裏有些納罕,以前好像也沒聽您說過與盛家有故交。”

曹經義的神色有些難看,語氣也冷硬起來:“你小子到底要打聽多少?別以為自己是西廠的提督,就理所應當地到處探聽消息!”

“義父切莫妄動肝火。”江懷越見狀,隨即轉換了話題。說起宮廷中的其他事來。

然而無論怎樣,剛才的那個話題似乎觸及了曹經義的心思,此後他始終陰沉著臉,說話也更加不耐煩起來。江懷越倒仍是心平氣和,坐了許久才起身告辭。

才出房間,恰好曹經義的妻子吳氏從院中進來,江懷越謙恭向其問好,見她臉色蒼白,不由道:“義母近來身體可好?”

吳氏一怔,低聲道:“還好,只是有時容易暈眩,不礙事的。”

“義父這邊,還需要您多加照顧,義母也要保重身體。”江懷越淡淡說罷,向她再度行禮,便往院門方向行去。臨出院門時無意間一回頭,卻見吳氏並未進屋,而是背轉了身子面朝墻角,竭力捂著嘴,神情痛苦。

他微微一蹙眉,本想回身詢問,然而心念一現,又很快裝作什麽都沒看到,悄悄出了院子。

*

曹府門外,等候著的楊明順迎上前來,跟著江懷越進了馬車,迫不及待問道:“督公,打聽到鑰匙的事情了嗎?”

江懷越白了他一眼:“我能直接問這個?”

“那……您在裏面那麽久,難不成就跟曹公公閑聊了?”

江懷越沒搭理他,擡手撩起窗簾一角,回望曹府緊閉的大門。過了片刻,他才道:“等會兒你再回來一次,打聽清楚最近曹府有沒有請郎中入內。”

“郎中?曹公公身體還是不好嗎?”

他搖了搖頭,吩咐車夫啟程。馬車緩緩遠離了南薰坊,行駛到半途時,楊明順跳下了車子,轉而又朝著曹府方向奔去。江懷越坐在馬車內等了一會兒,楊明順氣喘籲籲地趕了回來,爬上車道:“問了好些人,都沒看到有郎中進曹府。”

江懷越凝望著車窗,忽而道:“即日起安排人手潛藏在曹府周圍,看到有人去藥房抓藥,就暗中跟隨,並且一定要及時通傳給我。”

“……是。”楊明順滿心詫異,但也不敢多嘴,只好應承了下來。

*

從東廠再到曹府這樣兜轉了一大圈,江懷越回到西廠時已經過去了半天時間。他埋頭處理起繁雜的公務,待等告一段落擡起頭時,才發現日光漸淡,原來不知不覺間已近黃昏時分了。

一天就這樣匆匆而過。

滿院蕭疏木葉瑟瑟,原本見慣不怪的景象如今卻引發淡淡思緒,他兀自出了一會兒神,想要再抄錄書寫,卻在點亮了油燈之後覺得興味索然。

火苗靈艷舞動,好似裊娜少女躍動的心。

心緒仿佛被人牽動著,不可遏制地想到了那個巧笑流盼目的相思。

而她的笑影一旦在心上浮現清晰,思戀的感覺就越發明顯,即便自律如他,也覺心思渺遠,不受約束。

提起筆,又放下筆,最終還是將卷宗合攏,默默嘆息了一聲,起身出了房間。

*

淡粉樓內華燈高照,滿廳堂賓客宴飲談笑,衣著靚麗的樂妓們穿梭周旋其間,或淺笑或戲謔,有些甚至倒在了賓客懷中,恣意嬌嗔賣弄。

相思剛剛演奏完一曲,從台上下來,便被一名油光滿面的男子攔住了去路。

“相思姑娘,好久不見越發出挑了啊!”男子端著酒杯湊上前來,眼裏滿是促狹的笑意。相思淡淡道:“石大官人,今日怎麽有空又來這裏?”

男子嬉笑道:“還不是為了你?我昨天才從外地回京,想到快兩個月沒見到你,心裏就躁得慌!”

近旁的同伴起哄道:“這一趟出遠門他可賺了大筆銀子,相思你要好好敲他一次!”“對對,讓他給你贖身,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