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邢錕怎麽也沒想到這場風波的幕後真兇最後會落在自己頭上,當他被質問畫舫中的酸性氣息時就一片茫然,待等司禮監掌印命人拿出了內官監庫房的登記卷冊,上面赫然記載著邢錕的名字時,他是無論如何也洗脫不了幹系。

更有甚者,看守庫房的太監也言辭確鑿,說當日邢錕過來討要蝕金水,說是太液池那邊修整房屋要用。物證人證俱在,邢錕歇斯底裏叫罵不休,也只能讓審訊的人更感他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哪裏來的什麽蝕金水,你們倒是拿出那東西來呀!我離開太液池是去尚膳監了,根本沒去過內官監庫房!”邢錕哭天搶地。

司禮監的人將他的話回稟了承景帝,鎮寧侯在一旁嗤之以鼻:“他傻呀,還留著那個蝕金水的罐子?早被扔進太液池了吧,上哪兒給撈去?”

承景帝又派人去傳喚尚膳監的人,尚膳監掌印喝問手底下的太監,是誰與邢錕見過面。那個偷偷見過邢錕的小太監當日是收了他的好處,給他偷出了貢品中的浦江火肉,如今見邢錕被抓,哪裏還敢吱聲,縮在墻角恨不能化為隱形。

於是盡管邢錕哭爹叫娘不肯認罪,這真兇的罪名還是安在了他的頭上。次日早朝時,鎮寧侯聽說這結果終於松了一口氣,承景帝卻還是濃眉緊鎖,好似心裏猶有憤恨難以言說,大筆一揮,下令要將太液池所有值守人員全都問斬。

鎮寧侯趕緊規勸:“雖然遭遇不幸,但吾皇向來以仁德孝順立身,這般大開殺戒恐怕不妥……這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萬歲尚身強力壯,假以時日後宮定然還會再有喜訊傳來。”

其余臣子也紛紛勸導安慰,承景帝這才收回成命,免除了太液池其余看守人員的死罪,一律發配到皇陵去了。

散朝之後,承景帝還是臉色沉郁。余德廣本以為他會回到寢宮休息,然而承景帝卻下令前往景仁宮。

惠妃遭此打擊大為憔悴,聽聞元兇乃是邢錕,依然不肯相信,哭著請求皇上再行徹查,以免真正的兇手暗中得意。承景帝沉著臉道:“還要如何徹查?你是非要朕說貴妃和江懷越才是元兇,才肯相信嗎?”

“邢錕吃了豹子膽,敢用這樣的手段來栽贓?無論誰在太液池出了事,他自己都脫不了幹系!”惠妃哭得兩眼都腫了,覺得君王怎會這樣糊塗,卻又不敢直說。

承景帝閉上雙目長嘆一聲,不再說下去。

出了景仁宮之後,他本想去往昭德宮找榮貴妃,然而到了半途,想來想去目前還是不要直接面對為好,便又改道去了太後所在的慈寧宮。

還未見面,便聽到裏面有人低聲啜泣,承景帝皺著眉頭走進去,見太後正坐在羅漢床上,手中拿著絹帕輕輕拭淚,兩眼微微發紅。

一見承景帝來了,她馬上哀婉道:“好端端的事情卻弄成了這樣,若非哀家提議要去太液池,惠妃現在還安然無事呢……”

承景帝站在那裏,木然看著太後,過了片刻才道:“惠妃腹中的孩子,也是我褚家血脈,就此不得見到天日,母後心中是否有痛?”

太後淚眼蒙蒙,擡頭看著他道:“皇上何出此言?自從事發之後,哀家心痛如絞夜不能寐,恨不能那摔下樓梯的是自己,只可惜事已至此無法挽回……皇上如果因此怪罪哀家,那哀家也無話可說了。”

她頓了頓,又啜泣起來,神情哀戚道:“昨夜哀家還夢到先帝,就連他也滿面怒色,像是要怪責哀家一般,讓人惶懼不安。皇上有空的時候也要多向先帝上香禱告,懇求他護佑我皇家血脈,如此下去可怎麽辦才好!”

太後越說越悲涼,眼淚如斷線珠子不斷滑落,身旁的宮女忙低聲勸慰,送上手巾熱茶。

承景帝臉色更差,一言不發地審視了太後一眼,隨即轉身離去。

*

午後時分,江懷越被從司禮監放了出來。在拜見過承景帝之後,他只匆匆去了昭德宮找榮貴妃。

貴妃已派人探聽到了消息,一聽到江懷越來了,直接從繡榻上跳下來,見他依舊如同往常一般進來行禮,忍不住叫道:“那幫兔崽子是不是讓你受罪了?我看看這臉怎麽都瘦了一圈?!”

江懷越不由笑道:“娘娘,臣只是在司禮監待了兩天而已,哪裏就能臉都瘦了?”

“我就知道他們必定借機收拾你!”榮貴妃憤憤不平,“皇上也不想想,我要是真想害惠妃,會做得這樣明目張膽?當我身邊的人是傻子嗎?”

“萬歲也是急火攻心,何況臣當時被人陷害,確實行動異常……”江懷越款款說罷,又示意貴妃屏退身邊人。榮貴妃雖還在念叨,但也看得懂他的眼神,找了個借口支開了房中的宮女。

江懷越隨即跪下低聲道:“娘娘,此次臣雖然脫險,但未必以後就不會再遭人陷害。臣從小跟著娘娘,素來知曉娘娘生性豪爽不拘小節,乃至連萬歲爺不懼怕幾分。但如今不比往日,萬歲若真的心生嫌隙,那就難以再挽回心意,娘娘還是需得克制脾性平和待人,在萬歲悲傷憤怒的時候加以安慰,也好讓萬歲更傾心於娘娘,以穩固娘娘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