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江懷越背著手走下台階。他瞥了楊明順一眼,又道:“裴廠公什麽意思?”

裴炎奪過身邊人手中的長刀,猛地撩開了那裹著屍體的白布,露出若柳死不瞑目的樣子。他指著屍體,狠狠道:“她頭上之前還有一支金釵,現在去了哪裏?!還不是楊明順偷走了嗎?!趕緊叫他拿出來!”

“明順,裴廠公說的可是實情?你這個不長眼的東西,連死人首飾也要偷,真是想錢想瘋了不成?”

楊明順委屈道:“督公,老天爺作證我就是手欠!來的路上聽說死的是個花魁娘子,一時好奇忍不住……嗐,這看了一下,差點沒把我嚇壞,哪有心思去順手牽羊?”

江懷越厲色道:“還敢說謊?!裴廠公又不是老糊塗,難道會冤枉你?!”

楊明順叫苦連天,裴炎步步緊逼,眼看著就要翻臉,卻見遊廊那邊又有一群人匆匆趕來。

“這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出遊之地居然有了命案,幸而兩位大人都在此,是否查出了什麽端倪?”“據說死的是名官妓,此事難道與男女情愛有關?”

這幾人皆作文士打扮,藏在門後的相思偷偷瞥了一眼,就認出最前面的正是當日來淡粉樓設宴的戶部侍郎鄒縉,在他身邊跟著的應該都是朝中官員。想來這些自命風流的文臣也趁著卉珍日前來出遊,卻沒料到正遇到了這樣的糾葛。

江懷越拱手回禮,向眾人簡單說了起因,裴炎臉色越發難堪,在一邊冷笑不已。江懷越伸出手朝著楊明順比劃一下:“過來,當著諸位大人的面,就讓裴廠公搜個身,也好化解他心頭疑惑。”

楊明順瞠目,不情不願地上前,嘀咕道:“小的身份卑微,被搜個身也沒什麽,可這打的不就是您的臉嗎……”

“說什麽打臉,誰叫你行為不端鬼鬼祟祟?!”江懷越眼中含怒,顧自退到一邊。裴炎哼了一聲,叫來兩名心腹,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楊明順渾身上下搜查了遍。

眾人盯著一眼不放,相思亦不敢出聲,眼看著那兩個東廠档頭將楊明順查了又查,最後手一垂,躬身向裴炎道:“廠公……實在找不到金釵。”

“怎麽可能?!”裴炎瞳仁收縮,面帶狠意,袍袖一揮,“除了他還有誰趁亂接近過屍體?!給我一個個查!”

楊明順整了整衣帽,笑道:“裴廠公,您這是要把在場所有人都搜個遍?鄒大人王大人他們都看在眼裏,我家督公不說,可您這做法也太過那什麽了吧?”

江懷越倒是平靜站在一邊,姚康等西廠掌班、役長等人帶頭議論,鄒縉審時度勢,少不了出來打起圓場。裴炎雖心裏有火,但畢竟面對的都是朝中大臣,他心裏也並沒十足把握,若是強行將西廠所有人都一一搜身,一旦查不到金釵去向,自己更沒法收場。

他最終只能以兇狠的目光掃視眾人,背對著江懷越道:“諒你們也掀不起什麽波浪,這筆賬我可是記著了,有些人自鳴得意,別忘了盛極必衰,總有倒黴的那天!”

江懷越依舊背負雙手靜立門前,唇角含笑,不慍不惱。“裴廠公所言極是,這番道理大家都懂,也不知會應驗在何人身上。”

裴炎冷笑幾聲,不想再作口舌之爭,低聲呵斥著手下,便帶著他們悻悻離去。

楊明順撐著腰,“嘁”了一聲:“我看最後那句話送給他自己還差不多!”

“少說幾句!”江懷越盯了他一眼,走下台階向鄒縉等人拱手道謝,鄒縉等人本是在挽春塢對面的碑林吟詩作對,是姚康的手下趕去找到他們,帶來了此處。如今看矛盾暫時化解,雖對事情還存有疑惑,卻也不便再多問什麽,客客氣氣告辭而去。

*

江懷越這才朝楊明順伸手:“那支金釵呢?”

楊明順遲疑了一下,指了指姚康腰間掛著的繡春刀,姚康這才反應過來,取下佩刀使勁倒了幾下,從刀鞘縫裏落出了那支細長的金釵。楊明順將之交於江懷越,笑道:“督公,您看小的這回是不是夠機智?聽到裴炎他們進來,就偷偷翻出後窗,把在翡翠林休息的姚千戶他們找了來,還順路叫個番子去找鄒大人,又趁著場面混亂偷來了金釵,一下子做了那麽多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姚康他們原本就是跟著江懷越來的,因為人數眾多,留在挽春塢不合適,便去了不遠處的翡翠林喝酒休憩。聽楊明順這樣一說,他也直點頭:“您還別說,小楊掌班平時看著不著調,關鍵時候腿腳飛快!”

眾番子哄笑起來。

“什麽不著調,您這是誇我還是損我?”楊明順嘟嘟囔囔地很不高興,江懷越沒理他,回頭間才見相思已經悄悄走了出來,於是背著手問她:“怎麽忽然就聰明起來了?”

相思先是怔了怔,隨後想到剛才在堂內抱著裴炎雙腿不放,又哭又鬧的場景,自己也不由紅了臉。“我……我在房間裏剛一醒,小楊掌班就不讓我出聲,然後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幾句話……因此我才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