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懷越聽了這陰陽怪氣的話語,倒也不露慍色 “萬歲爺有口諭,叫我親自挑選一些擅長音韻歌吟的樂女,為太後壽誕做準備,這不是正逢著教坊司的卉珍日嗎我就來此處查核一下。”他說著,又揚唇微笑,“沒想到裴廠公今日居然也來這官妓匯聚之地遊玩,真是好興致。”

裴炎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心裏著實窩火。他身居東廠提督之位多年,又是宮中司禮監秉筆,原本是曹經義因年老多病退隱之後,在承景帝身邊的第一紅人。可隨著江懷越風頭漸起,萬歲爺甚至還專門為他開辟了西廠,許多機密要事都委任他去查辦,裴炎在宮中的地位就漸漸不穩了。

在他眼裏,江懷越算什麽東西論資歷論本事,哪一樣能比得上他不過是二十出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孽障,要不是以前在昭德宮當差,萬歲常去那裏找榮貴妃,怎麽會看中了他這小子也夠機靈,依靠自己爹媽給了張俊秀面孔,加之口蜜腹劍詭譎奸詐,在萬歲爺面前花言巧語,居然平步青雲節節高升。他裴炎在宮中混了幾十年,難道還能被這小子給壓制了

如今聽他這慣有的譏諷語氣,裴炎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面上卻還保持風度“我哪有時間遊山玩水啊,不過是聽聞手下稟告,才趕到了此處。懷越在這裏,難道沒聽到什麽動靜”

“我一直在這廳堂內聽樂女們奏曲清吟,不知裴廠公指的是什麽動靜”

裴炎嘴角一牽,回過頭一示意,很快就有數人擡著若柳和那個男子的屍體到了挽春塢前。“這兩人就摔死在離這兒不遠的小山下,堂堂西廠提督居然會毫不知情”

江懷越探身看了一眼,皺起雙眉道“裴廠公,你不信的話可以叫那些樂女來對質,問問她們是否依次到我這兒來獻藝。一個個不是彈琴就是唱曲的,門窗又關著,我如何能聽得到小山那邊死了人”他眼鋒一轉,揚起下頷,“那兩個死人是怎麽回事您這樣在意,莫不是東廠下屬”

“少裝模作樣”裴炎瞥著他,強忍怒火,“那個女的是教坊司官妓若柳,在輕煙樓裏算得上花魁,至於那男的”他走近幾步,盯住江懷越,“聽說是清江樓的頭號琴師,叫做瞿信,在去年的卉珍日和若柳一見鐘情,此後多次去輕煙樓點她的花名。常人只知道這是若柳遇到了癡情種,可誰能想得到,這一個文質彬彬的琴師,其實是你西廠密探,而去年兩人相遇,也是你江懷越設下的局”

江懷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末了才笑了笑“您這樣說,可有真憑實據”

“要不是別有企圖,他一個小小的琴師,為什麽非要纏著若柳分明是你們想用美男計來從若柳這裏查探消息,被發現之後,就殺了這兩人滅口”

江懷越直視裴炎,挑起眉梢“裴廠公的言下之意就是承認若柳是你的人了您大概是不懂男女情愛,琴師戀上官妓,又有什麽離經叛道難道只有像您這樣位高權重的,才有資格獨占花魁至於說什麽美男計,更是無中生有,看到一對殉情的鴛鴦,就說是我動的手,這張口就編的本事,倒是對得起東廠提督的名號。”

“你別以為現在已經死無對證,要不要去查查這琴師瞿信的老底,他不是有老娘弟妹嗎將他們都帶到東廠問個明白,一個琴師哪來那麽多錢財花在若柳身上”

裴炎惱羞成怒,袍袖一揮就要帶人去抓瞿信家人拷問,這時卻聽一側竹簾後忽有聲響,像是什麽東西掉落。裴炎眼珠一轉,當即上前撩開簾子,卻見一名綠衣少女跌坐在地,正抱著雙膝瑟瑟發抖,看她那衣著打扮,顯然也是一名教坊司的官妓。

裴炎雙眉一擰,回頭朝江懷越叱道“好啊,還說在這替萬歲爺選樂女,原來私藏官妓作樂我看你這回還怎麽哎哎哎,你幹什麽”

一開始的得意洋洋忽然變成了驚慌失措,裴炎怎麽也沒想到,那少女竟趁著他回頭之際一下子撲了上來,緊緊抱著他雙腿不放,淚流滿面又哭又叫。

“大人您手下留情別殺我呀我剛才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聽到”

“松手松手”裴炎眼見自己的精致衣衫被她揉搓得不成樣子,氣得朝門外叫喊,“還不快把這瘋子拉開”

門外的東廠番子當即闖入,江懷越卻擡臂一攔,冷哂道“裴廠公,您不想問個清楚”

“問什麽問分明腦子有病,啊”裴炎話還未說完,只覺手臂劇痛,竟是被少女狠狠咬了一口。

相思兇惡地擡起頭,用那雙黑如點墨的眼眸瞪著裴炎,擦了擦唇邊血,憤怒道“我才不是瘋子若柳姐姐自殺前就向她心上人哭訴,說是被東廠的廠公霸占不放,根本沒法擺脫,萬般無奈之下,只能和琴師一同跳下了石山”

裴炎氣極,擡腿就想往她胸口踢去,卻覺肩頭一沉,已被人猛地拽向後方。他立足不穩險些摔倒,怒道“江懷越,你想幹什麽是不是你安排好了故意來毀我聲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