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此後的數天內,江懷越更加忙碌,幾乎每天都到天黑才回到西廠。

因為相思與那些商人為了保命,紛紛指證高煥確實收受賄賂,為人謀取錦衣衛職務,劉學士等朝臣雖懷疑江懷越公報私仇,卻實在找不到什麽有力的證據。盡管高煥死撐著不肯認罪,可是抄家搜出來的天價財物,令承景帝都為之震驚。

震驚之後便是震怒,哪怕惠妃多次苦苦相求,高煥之罪不可輕饒,承景帝袍袖一拂,這原本志得意滿的千戶爺就被下獄待斬,只等著死期臨近。其余被西廠挖出來的涉案官員,也全都難逃劫數,輕則罷官重則流放。就連惠妃也連帶著遭遇冷落,自那之後再也沒能得到宣召。

一時間朝臣們只覺風雨飄搖,而平日就厭惡江懷越的那些文臣武將,就更是對他恨之入骨了。

這些事情相思自然不會知曉,她只是從楊明順口中探得高煥的下場,不禁松了一口氣。高煥不死,她們姐妹兩個就始終面臨被報復的威脅,而現在似乎已經塵埃落定,應該不會再有風波。

楊明順才從宮內回來,勾著紅線串起的三枚制錢,向她顯擺道:“瞧見沒有,我昨兒用銅錢起了一卦,算出今天必定有好事臨門,果然進宮就聽說萬歲爺又賞賜了督公。”

“那督公今日應該心情不錯?他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他狐疑地看了看相思:“幹什麽打聽這事?”

她站在菱花窗畔:“煩請小楊公公替我問一下,既然事情已經結束,我和姐姐何時才能出去……”她說到這,又補充道:“我不是心急,只是在這待得久了,總會胡思亂想,夜裏也睡不著。姐姐傷勢不知好轉了多少,這些天一直沒法相見,掛念得很。”

楊明順臉上的笑意不由減淡了幾分,只哼哼哈哈應付:“這個得督公發話……多問了,他會心煩。”

相思有點失落,還是請楊明順有機會的時候問一問,楊明順見她完全不知底細的樣子,敷衍著答應了便準備離開。轉身之間,卻瞥見墻角的那把素底蘭草竹骨紙傘,不由愣了愣:“哎?這傘……怎麽會在你這兒?”

相思取過紙傘交予他,行禮道:“那天大雨我跑出院子,後來督公把傘留給了我……最近一直沒見著你們,因此忘記歸還,還請見諒。”

“我說他那天怎麽淋得渾身濕透,原來是這樣啊!”他恍然大悟,可是心裏又覺得不對勁,在她面前也不好多問,閑扯幾句後,帶著傘離去了。

往書房去的路上,遇到一群番子,個個精神抖擻。楊明順問起督公可在,為首的档頭道:“應該還在書房,督公剛才賞了我們好多銀兩,小楊公公不如一起去聚仙樓喝上幾杯?”

楊明順擺擺手,苦著臉道:“可別難為我了,上回也說喝一杯就好,結果害我醉倒在街上,真是丟人現眼。”

“嗨,那您可要練練酒量,行了,回見回見!”

番子們與他玩笑慣了,說說鬧鬧著群聚而去。楊明順摸摸臉頰,實在不能體會喝酒到底有什麽可高興的,舌頭又麻又辣,醉了之後渾身難受,有那些閑錢存著該多好!

他一邊盤算著自己的積蓄,一邊往書房行去。這院落位於西南角僻靜處,平日少人往來,楊明順恭恭敬敬敲了敲門,聽江懷越在裏邊應了一聲,才彎腰而入。

直欄窗暗影輕投,雖是艷陽高照,書桌上的燭火卻在搖曳生姿。江懷越倚坐在桌前,正看著手中厚厚一疊密箋。

楊明順沒敢出聲,過了許久,江懷越才將那些密箋整理分作三類,最少的只有兩三張,被他單獨收入了手邊的朱紅色雕花匣內。隨後又將一小疊密箋遞給了楊明順,道:“這幾張裏面有些門道,你回去安排人手打探清楚,三天後再來回復。”

“三天?”楊明順咂舌,以前還都是五天六天的,如今督公給的時間是越來越短了……

“怎麽?覺得太久?”

“不不不,小的還以為督公受了賞賜,能寬待一些……”

“我看你成天遊手好閑,倒不像是忙不過來的樣子。”他挑眉,將剩余的密箋都拋到桌沿。楊明順只好嘆著氣,替他將這些無用信息一張張燒成灰燼。

他一邊處理,一邊遐思,試探著說:“剛才我路過北院,看到相思的房裏有一把紙傘,白底描蘭草的……”

江懷越挑起眉梢看了看他,沒接話茬。他只好壯著膽子笑道:“小的那天是把傘留給您的,督公對相思倒是有幾分關懷,以前沒見您這樣……”

“你想說什麽?”江懷越合上了雕花匣,臉上不帶半分笑意,眼神也冷徹。楊明順心頭咯噔一下,語無倫次:“沒什麽沒什麽,小的只不過想說,那個,那個相思托我問您什麽時候能放她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