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跪在地上的相思聽了這話,又怕又悔,低著頭不敢回答。姚康見江懷越顯然心裏不悅,便目露兇狠道:“督公,我看這丫頭留著也是累贅,既然已經按下手印,是不是索性把她給……”

江懷越本已走到門口,聽了此話忍不住回頭:“姚千戶,你除了殺人滅口還會點別的嗎?”

姚康一愣,持著鞭子誠惶誠恐:“屬下也是怕留下她給督公惹麻煩……”

江懷越瞥視一眼,見相思瑟瑟發抖地匍匐在地,再不說什麽就走出門去。楊明順緊隨其後,臨出門前回過頭叮嚀:“你可別擅作主張。督公既然現在不殺她,必定是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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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懷越帶著楊明順離開西廠時,雲層間才剛剛透出幾絲白亮。

馬車很快驅馳至西華門,他在那裏依照慣例換乘了轎子後,方才真正進入煌煌巍峨的紫禁城。沿著宮墻靜靜行進,途經柔儀殿後轉而向北,過了許久才臨近內廷正殿。

轎子在老地方停下,他整頓蟒袍後下了轎,擡頭望去天光已明。

初秋清晨微霜生寒,晨曦勻灑間,乾清宮琉璃寶頂浮金躍華。

他讓楊明順在原處等候,獨自向乾清宮行去。才到近前,就有一名五十開外的內侍步履匆忙地從宮中出來,遠遠望見了他,更加快腳步下了台階。

“江廠公來的正巧,萬歲今日不早朝,才讓老奴遣人去傳召您入宮。”余德廣一見他,就做了個延請的手勢。江懷越拱手作禮,似是隨意地問道:“不知萬歲有何急事要召我覲見?”

余德廣笑了笑,一邊引著他往上行去,一邊說道:“您是聰明人,必定是知道了什麽才一清早進宮,哪裏還需要來問我呢?”

江懷越亦一哂,便也不再多問。倒是余德廣斜瞅他一眼,又顧自嘆道:“今兒也不知怎麽了,一大早惠妃就來求見萬歲,看上去焦急萬分……”

江懷越腳步微微一緩,這余德廣在乾清宮當差多年,不管風雲變幻始終在皇上身邊伺候。就算黨爭時候暗流疾湧互相傾軋,他仍是不輕易倒向哪一方,如今流露這口風,倒像是有意示好。

他便順應時機蹙眉低問:“原來如此,現在惠妃娘娘還在乾清宮內?”

余德廣擡了擡細淡的眉,側過頭輕聲道:“萬歲那時還未起身,老奴怕貿然稟告有所驚擾,便讓娘娘暫且先回……說起來,萬歲昨夜都沒睡好覺,心情甚是煩惱。”

江懷越心中有了分寸,向余德廣道謝之後,由小內侍引領著入了乾清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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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寢宮望到了君王,他竟是微微一怔。

承景帝面色不佳,臉頰上居然還有數道淡淡血痕,龍榻邊則趴著一只長尾蓬松的獅子貓。那貓兒見他進來只瞥了一瞥,又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高煥到底是犯了何事?”承景帝沒等他開口就先不耐煩地問,“惠妃一大早就來朕寢宮門前哭哭啼啼,說你小題大做抓了她的弟弟。”

“臣也正是為此事而來。”江懷越行禮過後起身側立,恭敬道,“從昨日午後至今,臣與手下們一直在審著高煥,雖然事情還未了結,但大體情形已有了眉目。”

說罷,從懷中取出數份文書呈送到了皇帝面前。承景帝起初還有些愕然,待等翻閱完那一份份商人的供詞之後,臉色越發陰沉:“朕是看在惠妃的面子上才給了他這個職位,他竟敢如此肆無忌憚!”

他蹙著眉道:“錦衣衛向來要從良家子弟中挑選人才,高千戶收人錢財為人辦事,卻將毫無身手的商戶子也安置到南北鎮撫司各處。這些富家子弟在鎮撫司中遊手好閑,早已有人暗中不滿,卻不敢直言……”

“早已知曉的事情為何不上報?連錦衣衛都能被他任意安排,還要你西廠何用?!”皇帝勃然大怒。

江懷越神情一肅,道:“臣在數月前就發現了蛛絲馬跡,一直都派人暗中盯著。昨日得知他強搶官妓入府,便趁勢將其拿下。”

“那他現在可曾認罪?”

“還未……”江懷越話才說了一半,承景帝已上下打量他一番,寒聲道,“朕聽說你近期帶著西廠番子下手頗狠,先前查辦工部侍郎一案,就有人議論說是屈打成招。”

江懷越揚起秀眉,又屈又驚:“臣辦事情都是謹遵聖意,怎敢瞞天過海?不過有些人不肯認罪,番子們只能施了些許刑罰,也是無奈之舉。”

說話間,已取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供詞,躬身獻上:“萬歲,高煥雖不肯承認,但證據確鑿。既有商人們交待的遞送財物詳情,又有官妓在他府中親耳聽到他和宋引商談再向上級行賄之事。這是那官妓的口供,已經按了手印做不得假,她現在就在西廠,萬歲隨時可以派其他官員前去提審。”

承景帝皺眉接過那供詞,看過之後下唇越發緊拗,江懷越知其內心已怒火中燒,便上前一步:“據臣所知,高煥安排進錦衣衛的商戶子弟中,有兩人曾在山西時為非作歹,鬧出過聚眾奸|淫民婦的醜聞,卻都被高煥與其他人遮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