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3頁)

範晴雪擡頭,露出清澈的黑眸,眸子裏倒映出男人斯文的身影。對於幫助過她的嚴主任,她還是抱持著一絲好感的,當然,無關男女之情。

精致的下巴上留有淺淺的紅色壓痕,在吹彈可破的杏臉上十分明顯。

範晴雪毫無所覺,彎身從櫃台裏掏出一管錫皮牙膏,遞給面前的青年。

“有什麽不習慣的,工作很輕松。呐,給您牙膏。”語調軟甜,像要甜到人心坎裏。

嚴文博眼睫低垂,唇角多勾起一厘米,指節上前不小心碰觸到她溫涼的指尖,瞬間一觸即分。

接過牙膏,青年刻意推了推眼鏡。

範晴雪低頭在記賬本上做記錄,每個售貨員對於親朋好友、領導同事的賒賬都會認真記錄下來,要不然月底結算時錢數不對會扣她們的工資。

“咦,嚴文博,你怎麽下來了?”

孫小蝶把東西給李師傅送去,得知她為他省下不少錢和票,李師傅當即拉著她不住聲地感謝,甚至要為她做一些拿手菜讓她帶回家吃。

孫小蝶婉拒了,說了好幾遍不用謝她全賴同事們幫忙才抽身回來。

“小孫同志,告訴你多少次了,在單位要叫我嚴主任。”嚴文博面容嚴肅地糾正孫小蝶的稱呼。

他的父親和孫小蝶的父親是老戰友,關系很鐵,嚴雷知道孫大富在臨景市的政府部門工作,不放心兒子的他才決定把嚴文博派來臨景市工作,同時囑托孫大富多照看一下嚴文博。

嚴文博比孫小蝶大不了兩三歲,小時候在一起玩過一陣子。孫小蝶從小淘氣,為人有點大大咧咧的,整日跟個野小子一樣,嚴文博那時候也是登梯爬高的皮猴子,兩人臭味相投,“珠聯璧合”,在家屬院犯了不少“案子”。

什麽招貓逗狗,砸玻璃打架的混賬事兩人沒少幹,到現在家屬院裏還流傳著她倆的豐功偉績呢。

長大後兩人成熟穩重一些了,回想起過去也是赧然一笑,感情依舊不錯。

“好,好,嚴主任。”孫小蝶敷衍地點點頭改口,不以為意。

明眸一轉,注意到嚴文博手上的新牙膏,她詫異地說:“我記得你前幾天新買的牙膏,這麽快用完了?”

嚴文博臉色一黑,淡淡地“嗯”了一聲,不想跟豬隊友說話。

孫小蝶沒有察覺出他態度的變化,咧嘴一樂,“牙膏皮記得給我啊。小柏四處收集牙膏皮換糖吃呢。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想吃糖跟我說呀,姐姐還能不給他買啊?他非說自己是男子漢要自食其力,憑自己的本事買糖吃。”

掀開櫃台門,走進櫃台,她抱著手臂像是回想起什麽笑出聲,“真好笑,一個十歲的小孩子當什麽男子漢。你十歲的時候還從我手上騙糖吃呢,他就要自食其力了?”

牙膏皮其實最早是用鉛制的,由於重量較沉,收購價格也高,後來因為含鉛制品對身體有害加上成本高便逐漸淘汰了。現在的牙膏皮多是錫制和鋁制的。

大院的孩子們喜歡收集牙膏皮去換糖吃,鋁牙膏皮1分錢,錫牙膏皮2分錢。

近日孫小柏突然迷戀上和小夥伴們一起找牙膏皮,放學了就滿世界瘋跑,課也不好好聽,作業也不做,她怎麽勸都不聽,說他已經是男子漢了,不能再受姐姐管教,要不然會被小夥伴看不起的。

這臭小子,真是氣死她了。

嚴文博摸摸鼻子,尷尬地沖範晴雪笑笑,然後動作迅速把孫小蝶拉出櫃台,用身體隔開範晴雪的視線。

“小孫同志,那都是多久以前的老黃歷了,你別總把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掛在嘴邊好不好。我現在好歹是堂堂百貨商場的主任,我不要面子的嗎?”

見他面露些許緊張和不好意思,孫小蝶“噗嗤”一樂。

夏風送來洋槐的氣息,從窗戶外徐徐暈入。

國營百貨外規規矩矩種成一排的楊樹,被暖風吹的婆娑生姿。

筆直的腰杆,柔和下來。

“現在這樣才有幾分小時候的影子嘛,之前天天嚴肅個臉,偶爾笑笑也跟戴個面具一樣,多無趣。”她眼睛明亮,滿目光輝。

嚴文博聞言,無奈地斜了笑得開懷的童年玩伴一眼,嘆了一口氣,聲音漸低,“我們都已經長大了,你說我變了,你又何嘗沒變呢。曾經肆無忌憚的年紀一去不復返,現在我們唯有遵循成人世界的規則才能獲得其他人的認同。”

不再是可以手牽手一起調皮搗蛋,可以邊過家家邊大聲昭告天下他是泥娃娃的爸爸,她是泥娃娃的媽媽,可以做錯事互相袒護的童年摯友。

時光流逝,最大的悲哀就是一切終成過去,而他們,卻是只能向前看。

她有了男友,他也承擔起其他的責任。

告訴孫小柏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掙糖、換玩具,他才能成為男子漢,不再受縛於大人的規矩,只是因為他偶然間發現孫小蝶為了省錢給弟弟買零食買玩具,連一件最喜歡的連衣裙都舍不得買,笑容燦爛地說著自己不適合穿裙子,眼中的艷羨卻騙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