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告別了孫小蝶,範晴雪沿著七十年代的街道閑逛起來。

青瓦古墻,小橋流水,街面幹凈整潔,行人稀少。

墻體上粉刷著“人人防疫,粉碎美·帝的細菌戰”、“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備戰,備荒,為人民”等宣傳標語和宣傳畫,四處皆是時代的烙印。

臨景市不大不小,有四個國營工廠,分別是通用機械廠、搪瓷廠、紅旗日化廠和紡織廠。國營單位還有國營百貨、食品站、糧所、國營飯店等等。

溜達一圈後,範晴雪的臉頰被曬的微紅。心知再走下去估計要曬傷了,不如先找個地方避避日頭。

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她腳步一轉,進了國營飯店。

飯店的兩個服務員正嗑著瓜子聊天,看見範晴雪走進來眼皮輕輕一擡,“過點兒了,不賣吃的。”

“飯店有現成的吃的嗎?什麽都行。”軟著嗓音問道。她不介意示弱,尤其是現在這種再不吃東西可能暈過去的情況下。

範晴雪穿著整潔幹凈的襯衫和褲子,眼神清淩淩,又像含了淚,“我一天沒吃東西了。”

原主因為父母去世,三天沒怎麽吃東西,恍恍惚惚地摔暈後,丁寧丁慧也沒想著給她做口吃的。她現在餓的前胸貼後背,胃攣縮成一團,十分難受。

其中一個服務員同情心泛濫,松了口風,“帶錢和糧票了嗎?”

“帶了。”她在原主書桌抽屜裏找到兩塊錢和五兩糧票,順手把它們和筆、本一起揣進帆布包,才鎖上門出來辦事。

“只剩一個玉米面發糕和一碗素面條,你要哪個?”

“面條吧,謝謝。”

“八分錢加三兩糧票。”

範晴雪交了錢票,服務員從廚房端出一碗什麽也沒加的純面條給她,出於好心,還給她倒了一碗綠豆湯,樂呵呵的說:“喝吧,不要你錢,去去暑。”

“幹嘛管她,下次叫她飯點兒過來,慣的毛病。”

另一個體型削瘦的服務員細眼微眯,瓜子嗑的嘎嘎響,邊吃邊嘟噥,“就是像她這樣不守規矩的人多了,咱們的工作量才加大的。你看後廚的賈大廚跟副手小馬、小劉,過了飯點兒立馬換衣服走人,天王老子來都不伺候。要我說下午就應該直接關門,省的總有不長眼色的進來。”

“我這不是看人家小姑娘怪可憐的,能幫就幫一把唄,又不費什麽事。”

“就你好心。”削瘦的服務員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斜了她一眼,將桌上的瓜子皮掃到地上。

範晴雪尷尬地聽著瘦服務員喋喋不休的抱怨,趕緊幾口吃完面條,喝下綠豆湯,胃中的不適稍稍緩解後,背上帆布包離開。

臨走前又向招待她的服務員說了一聲“謝謝”。

要不是有她,恐怕範晴雪今天要餓著肚子回家了。

出了國營飯店,不到一百米的位置有家新華書店。

範晴雪準備好好復習參加明年的高考,到書店正好買些復習資料。

意料之內的失望。

書店裏擺的都是領導畫像和革·命樣板戲圖片,哦,還有小人書,如《小兵張嘎》《一雙繡花鞋》《梅花·黨傳奇》等革·命或反特帶插圖的小故事書。

找了半天,一本能用上的專業書都沒有。

恢復高考後,有一套《數理化自學叢書》被很多考生瘋搶,她隱約記得有個科研工作者自傳中提到過這套書,他是偶然間在廢品站淘到其中的幾本,不眠不休地吃透那幾本書後,考進了國家重點理工大學。

哎,有時間她也去廢品站淘淘寶吧。興許除了書,還能淘到不少寶貝呢,以後可都是不小的財富。

七十年代中後期,各地中小學不設統一的課程和教材標準。

全日制九年,其中小學五年,初中兩年,高中兩年,人們不以學習為榮,上學甚至不以學習為目的,知識斷層嚴重。

恢復高考後,考試內容與上學所學的內容出入很大,因此完全按照書本復習肯定不行。

《數理化自學叢書》早在六十年代前期魔都的一家出版社就出版過,一套17冊,包括《代數》4冊、《物理》4冊、《化學》4冊、《平面幾何》2冊和《立體幾何》《平面解析幾何》《三角》各1冊。

不過它剛一發行,就遭到抵制,批書中提出的觀點“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犯了“修正主義”的錯誤,也背離上山下鄉運動的方向,所以出版社的《自學叢書》紙型被全部燒毀,整套叢書也被人們丟進廢品站用來劃清界限。將近十四年無人問津。

後來恢復高考,從發布消息到考試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出版社重新澆鑄鉛板並檢字排版印刷《自學叢書》,緊趕慢趕,在高考前也只趕出來《代數》第一冊 。

因為當時市面上只有這一本專業復習書,毫不誇張的說,無數人為了它打的頭破血流,許多考生家長聽到本市新華書店進了《代數(1)》這本書,前一天晚上不睡覺連夜跑去排隊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