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先生總是在腰間掛著笛子。”

炎炎夏日,微風徐徐。

碧波蕩漾的湖面上,一葉扁舟晃晃悠悠。

梳著雙髻的女童趴在船邊,一只手扶住舟沿,另一只手垂落下去,白嫩的手指點在水面,帶起了一陣陣漣漪。

女童看上去不過總角之齡,長得玉雪可愛,只是紅潤的小嘴高高嘟氣,像是在偷偷生著悶氣。

“哦?”

站在舟頭的男人聞言回頭,語氣裏帶著遮不住的笑意,“小姐對我這笛子感興趣麽?”

“我只是覺得,先生不夠老實。”女童扁了扁嘴。

“哪裏不老實?”男人問道。

“先生初來我家時,答應爹爹要將一身業藝盡數傳授給我。”她似模似樣的學著男人的口氣,“可實際上,除了教我習字外,先生每日只和爹爹混在一起,根本沒有教我什麽。”

“此話怎講?”男人聲音裏的笑意更濃了,“我一個落魄書生,教小姐習字讀書不才是正業?”

“才不是!”女童擡頭,氣哼哼的說道,“爹爹總是誇先生的笛音天下無雙,可我就從來沒聽先生吹過……啊!”

她驚叫出聲,收回點在水面的左手,嬌嫩的指尖不知被何擦出一個破口,點點鮮血從傷口處滲了出來。

男人走到女童面前蹲下,從懷裏拿出一條手帕,輕柔的將它包在了受傷的手指上。

“疼麽?”

“疼。”女童老老實實的回答。

“那小姐為何不哭呢?”男人半低著頭,身上散發著淡淡的竹香。

“爹爹說了,雲湖侯府沒有成日哭唧唧的繼承人。”咬了咬下嘴唇,女童認認真真的說道,“我是雲湖侯的女兒,我才不會哭。”

“是嗎?”給手帕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男人擡頭,嘴角微翹,“這便是我不吹給小姐聽的原因了。”

女童不解的睜大了圓溜溜的杏眼。

“因為我要是吹了,”男人伸手撫上了女童的發頂,“小姐會哭的。”

“你又哄我!”女童頓時又不高興了。

“哈哈,怎麽會呢?”男人朗聲笑道。

說著,他伸手指向湖中央的紅蓮,“就以此蓮為證,當蓮花盛開之時,便是小姐習得我一身業藝之日。”

“我折葉,說到做到。”

淩玥睜開雙眼,入目是一片淡淡的鵝黃,過了一瞬,才意識到那是摘星樓的床帳。

折葉先生,雲湖侯的座上賓,她的好先生,也是改變了雲湖侯府所有人命運的罪魁禍首。

禪宗的大和尚說他是他化自在天魔,她倒是覺得,這家夥更像是人心底處潛藏的鬼蜮,唯有用四個字才能形容:

衣冠禽獸,不幹人事。

也對,他根本不算人。

淩玥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折葉那個王八蛋了。

要不是柳千易入魔渡劫跟死鬼爹當時的境況太像,估計她也不會想起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

差別是,她爹只剩下了一捧灰,而柳千易估計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裏蹦跶。

想到這裏,她起身下床,走到了梳妝台前坐下。

黃銅的鏡子映出模模糊糊的人影,此人身條纖細,唯有前胸處有一團蓮花狀的陰影,透過薄薄的裏衣顯了出來。

擡手點在胸前,淩玥思忖了片刻,還是掀開了衣領。

一朵墨色蓮花花苞出現在鏡子中央,與之前不同的是,微微綻放的那一片花瓣此時已是盛放之姿。

看著花苞上可憐兮兮的十六瓣花瓣,淩玥面無表情的合攏衣裳。

穿上搭在架子上的外衣,她走到了門前,手覆上門扉,卻是一頓。

屋外有人。

想了想,淩玥索性推開房門,就見一道人影依靠在門旁,正是楊戩。

此時的楊戩抱著燭影靠在墻上,雙目緊閉,似是正在小憩,聽到動靜才緩緩睜眼,望向淩玥時少見的帶上了懵懂。

只是下一瞬,那雙眼睛就恢復了清明。

“三師姐,”打量了女孩一眼,他冷淡的說道,“大師姐和二師兄在樓下等你。”

說完,少年轉身就走,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他難道是……怕有人看到我入魔的樣子,就特意來傳話?

淩玥眉毛一挑,心底詭異的湧上了一股淡淡的感動。

就好像喂養了多年的流浪貓終於肯蹭一下你的腿,哪怕稍有不慎就要挨撓,也是喂養史上巨大的進步!

非含辛茹苦的老母親不能理解此等心酸。

滿懷著“師父啊,弟子不辱使命”的成就感,淩玥輕飄飄的踩上了通往一層的樓梯,剛下到一半,就聽到了二師兄的呼喊聲。

正確來說,他是在撒嬌。

“啊,沒想到我段情也會有今天!”

腦袋被包成粽子的段情躺在美人靠上,語調誇張的發出了一聲感嘆,“難道我這一代英才就要不久於人世了嗎!”

坐在一旁的方笙十分緊張,“師弟,很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