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楊戩覺得情況有點不對。

誠如那年輕道人所說,在這條山路的盡頭,便是他所要去的金霞洞,而洞主玉鼎真人,就站在洞口的空地上。

光從外貌上來看,這位玉清大能不過二十六七,然而氣質沉穩,隨意一站,便自有一番淵渟嶽峙的氣度。

按照慣例,楊戩一見他納頭便拜,對方也受了這一禮,只是一開口,事情就變了味。

“你回來了。”玉鼎真人微一頷首,“功法近來練的如何?”

男人語氣雖略顯冷淡卻不疏遠,顯然對他並不陌生。

少年頓時一怔,一時間竟沒接上話。

好在,玉鼎真人似也不需他多作回答,僅僅打量了少年一眼,“雖說我就你一個弟子,但道行師弟願意私下指點你,也是幸事。”

楊戩的手指抽動了一下。

“弟子能得道行師叔青眼也是多虧了師尊。”他順著玉鼎說道。

“今日這麽乖覺?”略顯詫異的看了少年一眼,玉鼎真人若有所思,“可是想明白這昆侖並不是畫作了?”

他是把我當作“楊戩”了!

“畫作”兩字一出,楊戩瞬間了然,緊接著湧上的卻是更多的不解。

年輕道人看破的真相被玉鼎真人當作瘋言瘋語並不稀奇,稀奇的是,為什麽他會認錯人?

難道仙人也逃不過老眼昏花?

“既然想通了,就把這幾日的課業都補上吧。”

沒等他抓住頭緒,玉鼎真人冷淡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這位金仙一指面前的蒲團,示意少年坐下。

楊戩依言坐下,一股清涼之氣順著蒲團遊過背脊,在這數九寒冬裏,刺的人頭皮發麻。

緩緩的呼出一口濁氣,少年的周身透出了一個個外形古樸的金色字符,在白皙的肌膚上若隱若現。

玉鼎真人擡手按在楊戩頭頂,仙力自手心灌入少年體內,引領著後者體內的真氣緩慢的開拓著尚算閉塞的經脈。

疼。

這是楊戩唯一的感受。

哪怕借由蒸浴打開了全身的氣孔,經脈的初次拓寬也足以令他刻骨銘心。只是幾息的功夫,冷汗已經浸透了他的衣服,化為了一層薄薄的冰霜掛在了衣角。

一滴水珠自天幕墜下,砸落在了他的眉心,順著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最終掛在了鼻尖。

“咦?”

玉鼎真人擡起頭,第二滴水珠砸在了他的肩膀。

下雨了。

柳千易一腳踩在了雪裏,厚實的鞋底在松軟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個鮮明的印記。在他身後,連成串的腳印自山底一路盤旋至山腰,遠遠看上去,像是一隊迷路的螞蟻。

攀登玉虛山不是一件容易事,特別是在整個世界都想甩脫你的情況下。

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覺到腳下土地對自己的排斥,仿佛辰鶇真人盤旋不散的冤魂就深藏在其中。

然而,這些不過是無用之功,他依舊四平八穩的站在這裏,還在不斷的向山頂靠近。

“該放棄就是得放棄啊。”柳千易嘆了口氣,“你說是不是啊,微師弟?”

這麽說著他停下了腳步,跟在他身後百米遠的青年也同樣停駐在原地。

“我聽雲臻說,你把入幻境的名額轉給了他。”微北生依舊穿著太華山的道袍,只是手上多了一把拂塵。

“沒錯,有這事。”柳千易幹脆的點頭。

“既然如此——”微北生溫和的笑笑,語氣卻淩厲了起來,“為什麽我會在這裏遇上師兄你呢?”

“那當然是因為——我反悔了啊。”

柳千易笑眯眯的回他,豆大的雨滴砸落在他的肩膀上,打出了一個個圓形的濕痕。

“之前我確實不想來,可轉念一想,指不定靈寶**師能幫我突破到金丹搭把手,就托了辰鶇真人放我進來,畢竟聊勝於無嘛。”

“師兄說的是,”微北生點了點頭,語調輕的像是空中飄落的雨滴,“只是……靈寶**師住在山西側,師兄你卻是在往玉虛峰走呢。”

“哈哈哈,是嗎?”被點破謊言的柳千易笑的更歡了,“說起來,我也有事想問問你呢。”

“微師弟這時候不守著那幾個小崽子,跑來跟著我做什麽呢?”

雨下的急了。

微北生眯了眯眼,衣袍上的墨竹沾染了雨水,竟有了一種鮮翠欲滴的錯覺。

“柳千易,”他吐字清晰有力,“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他問的幹脆果決,隔著雨幕,卻看不清對面之人的表情。

“哦?”過了良久,他才聽到男人的聲音穿透雨聲傳了過來,“你竟然會問這個……難道我看上去神志不清嗎?”

微北生深吸了一口氣,“二十年前,我被摸骨師評為乙下,無人肯收,是柳師兄你說黿銜左驂以入砥柱之中流,我才得以拜入恩師門下,有了今日。”

“啊,是有這麽回事。”柳千易似乎也陷入了回憶之中,“程左道那老匹夫收錢做事,魚目混珠,我實在是看不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