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2/6頁)

他反問少年,立即有人附和,“是啊……綿州書院再有名,不是所有的舉人老爺都肯去,要不然綿州書院就不止那幾位舉人老爺了。”志向不同,有的舉人老爺心不在教書育人,中舉後就各處拜名師準備會試,有的則回鄉造福鄰裏,誰說必須得進綿州書院啊?

少年問出這話,未免太過淺陋。

那人又道,“譚老爺不喜受拘束,今日開講乃學生有求,行徑如何矛盾了?不好人師就不能傳道受業解惑了?學生有問而不答就是君子作為了?”

早有人瞧不起綿州書院那幾位舉人老爺高高在上的嘴臉,聖人曾說學生不分貴賤,他們也曾仰慕過綿州書院的名氣,想入綿州書院進學,結果書院條件多,考察你學問是其次,還得看家境,家境優渥者優先,看人下菜的做法惡心透頂。

少年沒想到自己這句話引來諸多不滿,回眸看同來的同窗,俱不知躲到哪兒去了,而前排坐著的同窗低著頭,以袖遮臉,生怕自己找他們求救似的,少年臉蛋通紅,磕磕巴巴道,“許是學生表述不妥,還望譚老爺見諒,學生絕沒有冒犯之意。”

他純粹穿著身上這套衣衫心裏不痛快發發牢騷,沒有和譚盛禮為敵的意思。

“無事,我不會往心裏去,你既是問起,我與你說說……”譚盛禮起身,有人主動地讓出道,他徐徐往前,周圍人看向少年的眼神更為不滿了,尤其是遠道而來的讀書人,為了聆聽仁者教誨,他們連換洗的衣物都帶上了,譚盛禮若因這事意氣用事閉門不出,他們豈不白來了,故而,眼神像猝了毒似的盯著少年。

“你是綿州書院的學生?”譚盛禮問。

少年冷汗涔涔,心知是瞞不了了,艱難的點頭,“是。”

譚盛禮打量他兩眼,五官斯文,面容幹凈,身上的衣衫和其氣質格格不入,他略有困惑的掃過在座的其他人,好些埋著腦袋躲避他的目光,他嘆氣,“求學不分貴賤,且不以貌取人,諸位犯不著迎合我喜好,我出身於微,衣衫簡陋無可厚非,諸位家境不同,著日常衣衫即可。”他看少年脖頸泛起紅色的小點,“可是不舒服?”

少年茫然地擡起頭,就看譚盛禮用那雙深邃又溫和的眼神望著自己,他撓了撓脖子,誠實地點頭。

譚盛禮再次嘆氣,“去醫館瞧瞧吧,日後再來,穿你覺得舒服的衣服就行。”

少年臉燙得更厲害了,畢恭畢敬地作揖,“是。”

“我不去綿州書院乃是沒有信心,師者,細支末微都可能垂範於人,和學生朝夕相對,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好,再者……”說到這,他望向少年腰間的玉佩,欲言又止,不知為何,在場的人都明白了,譚老爺不喜歡奢華的人,綿州書院講究,穿錦服戴美玉乃為日常著裝,譚老爺恐怕喜歡不起來。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譚盛禮這樣質樸簡單的人,確實不適合書院的氛圍。

少年拱手,“是學生冒昧,還望譚老爺見諒。”

“無礙,心裏既然有疑惑,問問又何妨,快去醫館瞧瞧吧。”語畢,譚盛禮看向其他人,來過兩次的學生已經明白他意思了,紛紛舉手提問,譚盛禮耐心的解答,言語間沒有任何保留,少年怔怔地撓了撓自己脖子,舍不得離開,硬是等到譚盛禮解完惑進了巷子,他才急急往醫館跑。

不出意外的,全身都長滿了紅點點。

這件事對譚盛禮來說不過是個小插曲,不成想在城裏掀起了風波,隨著雲尖書鋪售賣譚家文章和詩冊的事傳開,讀書人無不罵雲尖書鋪唯利是圖,平安書鋪所賣不過百文銀錢,雲尖書鋪竟賣以幾兩高價,真以為所有人都是書呆子冤大頭呢,再者,比較過譚舉人的文章和書院舉人老爺的文章後,便是書院學生都找不著維護自家老師的理由。

學生求學,束脩必不可少,然為人師貪得無厭,弄些嘩眾取寵的文章和詩冊賣於學生就有違師德了,尤其還是物無所值的文章。學生們雖不議論老師的德行,心裏卻跟明鏡似的,與平安街那位比,自家老師真的差遠了。

至於雲尖書鋪,當日買了書的學生們紛紛鬧上門要求退錢,乞丐同窗們的文章和詩冊沒有花半文銀錢,而他們竟花了十多兩還多,委實讓人氣憤。

連日來門可羅雀的雲尖書鋪好不容易客流如織,結果都是來找茬的,而且掌櫃得罪不起,退錢不說,還笑著賠罪,時時刻刻不忘商人阿諛奉承的本性,愈發讓人瞧不起,若不是還在書院裏,恨不得將以前買的文章和詩冊都給退回來,回想以前,到底都花錢買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文章啊。

城裏有錢公子還好,尤其是那些家境普通,省吃儉用買舉人老爺的讀書人差點沒氣得嘔出口老血來,以為舉人老爺德高望重品學兼優,勒緊褲腰帶都想拜讀其文章,到頭來竟是連譚家大公子的文采都比不上,譚家大公子何許人也,杏榜倒數第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