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趙士程見了婉婉,大喜過望,瞬間就把戰死的苦楚忘記了。隔著黑紗端詳她的相貌,依然年輕而美貌溫柔。看她不施脂粉,穿淺灰色的褙子和白裙子,滿頭烏雲只用幾只蘑菇頭的金簪固定住,黑紗像蓋頭一樣罩在頭發上,遮住臉,垂到胸口,淡如寡婦,就知道在等自己。

地府的風俗總在改變,人間很多風俗引入地府中。現在約定俗成的是,美男子和美女們如果堅決不願意被搭訕,就用超薄的紗當做面紗,別人還能看到這個鬼什麽樣子,但就知道了。依然是從帷帽中演變過來的東西。

倒不是說不用紗覆面就願意被搭訕,有些人只是嫌麻煩。

唐婉抓住他的袖子,哀嘆道:“你怎麽來的這樣快…怎麽只穿著睡衣呢…”

和他一起死到這裏來的士兵們,也各自遇到了自己的家人。所有思念親人的鬼魂,總能第一時間感覺到親人來到地府,幾乎無一例外。

趙士程也問過了,為什麽別人都衣冠整齊,就自己穿著睡衣,鬼差說會停留在最快樂的時候,那麽就知道了,每天早上一起賴床時都很快樂。

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身為宗室為國盡忠,理所應當。別哭了,古來征戰幾人回。你以為我是殉情啊。”一半是,但這不能告訴她。“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沒有婢女嗎?你住在哪兒?”

唐婉擦擦眼淚,看他的相貌也很年輕,就像幾年前,結婚期間的樣子,那十年恩愛,他一點都沒老:“跟我回家。”

趙士程看了看左右,一群士兵都在互相打量,看對方的年齡相貌衣著都變了,也不是在沙場拼搏的時候。又各自有早亡的父母、兄弟、妻兒找了過來,都去團聚。他就放心了跟著妻子離開這裏。

一路上很多人都盯著這個只穿睡衣就敢出門的人,真是放浪形骸,有魏晉之風。

二人雇了船娘,登船在四通八達的水路上快速前行,小舟窄小輕薄,船娘輕點竹篙。

唐婉忽然把手裏攥著的一團黑紗扔進河裏。

趙士程只是看著她笑。

心滿意足。人生唯有忠與情怕被辜負,他兩不負。

她住的地方有點偏遠,就在吸血地獄旁邊。為的是可以遠望一片花海,很多文人都定居在這裏,到處都有稻田,但在吸血地獄這裏能聽見蟲鳴,還能買到便宜的新鮮水果。祭品和陪葬品已經足夠她生活,她還寫的一筆好字,抄寫經文或書卷、詩詞集讓書館代賣,總是收入不菲。宅院不大,沒有院墻只有籬笆,妨君子不妨小人。很清幽,算不上陋室。院中擺了幾塊石頭,種了些菊花、茉莉。

趙士程看到他能輕易跳過去的籬笆墻:“這墻安全嗎?”

“很安全的,那邊是地獄,守門的門卒就等著周圍出事呢,那樣又能活動,又有謝禮和賞錢。聽說他們能看到行兇前的惡意,幾次鄰居家有小偷都是他們給人按住了。”守門的門卒不能擅自離開,除非有事。

雇來煮飯掃地的仆婦:“娘子回來了,今天想吃點什麽?”

唐婉:“這是我相公。”

相公本來是對宰執的尊稱,但是很快就演變成一種比較公用的尊稱(如後世對誰都能叫老師),漢唐時稱‘大人’的對象是父母、世家、君子,現在也是對官員的尊稱。

二人進了屋,一明兩暗的三間屋子,屋內陳設尤其是臥室裏的陳設,和他們生前的臥室幾乎一模一樣,拔步床的雕花和床帳的顏色,真是一模一樣,只是有些珍寶找不到,用類似的東西代替了。

唐婉打開衣箱,捧出來一件粉紅色的直裰:“今日重會,你穿這個,還是要平時的秋香色?”

“你說的算。婉婉,你也換呀。”

唐婉也換了一套喜氣洋洋的紅裙子,武氏衣莊出的一件極具盛唐風韻的紅地金絲團花抹胸,用一件極薄的白紗褙子罩在上面。拿出自己這幾年買的首飾,好好插戴起來。叫仆婦去酒樓叫了一桌酒席,請來雙方父母和親友,歡慶重逢。

之後二人繼續生前的愛好,到處去旅遊。

趙士程出門旅遊時,才聽見聲勢浩大的攻擊徽欽二帝的議論,說的還都有理有據,又基本上都是他小時候課本上的人物:“真是柳宗元?不是假托古人偽作?”

自古以來,總有人為了增加自己寫的書的傳播度,不著自己的名字,冠以古人之名,在人間大行其道。只要文筆模仿的像,就很難分辨,文筆太差那些還沒流行開來就被嘲死了。

陰間經常有鬼魂憤憤的發表聲明,某本書、某篇文章不是我寫的。

唐婉掏出一個小本:“這裏有你喜歡的古人的住址~有些人投胎去人間了,大部分還在。”

……

劉娥拍桌:“都閉嘴!我這次會成功的!”

眾皇帝無可奈何,暗暗的腹誹劉太後曾經家貧,怎麽只會烙餅做飯燉羹湯,到底會不會烹飪啊。他們就沒想到,真正的窮人沒機會研究油炸食品的烹飪方式,連油都見不到還油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