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李世民最近把鎮外的事忙的告一段落,回來就聽說這件事。李倓盯了一夜、李旦盯了一夜、武曌盯了一夜、雉奴也盯了一夜,今夜到他來盯,正巧李隆基忍耐了四天,又出來行動。

不僅能自制高蹺,還能穩穩當當的跨過麥田,小心翼翼的把木棍插進泥土之間,踩實,再換下一步。李世民坐在樹上監視他,都驚呆了。他見過高蹺,但沒試過——正常的皇帝誰會去學這種東西啊——下雨天穿過高高的木屐,嘎達嘎達的走路有點不方便,高蹺大概會更難。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不該去阻止他。剛要動身,看李隆基衣衫不整,被發跣足,他本來就不是很胖,有些憔悴且氣焰全無,微微低著頭,長竹竿和腿接在一起,倒像是個獨影孤行的怪物。月光照下來,影子拉的很長,疑似頭上有白霜。

太宗拉弓搭箭,正要給他一箭,忽然心中戚戚。知道李隆基早已悔過,他是傻,卻不是司馬末帝那樣的大傻子,哪能不知道呢。可有個詞兒叫悔之晚矣。如今李隆基再怎麽後悔,懊惱,也於事無補,可是反反復復的軟禁他,到什麽時候是個頭,這又不是人間,人間軟禁到死即可,是不舍得殺的處置方案備選。如今殺不死,軟禁不死一個人,不軟禁他也不擔心,有必要麽?目的是什麽?

如今的唐朝啊……皇帝的威信不強!當年天可汗只大敗過一次,在那之後,雉奴同樣被尊為天可汗,同樣威震八方。九瀛大定,唯此一隅。如今在朝廷中,皇帝的威信減弱,在國家之間,大唐的威望不及從前。威望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也沒法具體量化,有心人一看就知道。之前朝中最有威信的是皇後和宦官,而不是皇帝。皇帝被人逼的兩次逃出京城,在周朝這是西周東周的劃分,在漢朝是西漢東漢的劃分……心塞塞。

“我可不想聽見西唐東唐……”或許不遷都,一開始就有兩京,就不明顯?

李世民現在的心情可以稱之為‘文藝青年觀賞深夜高蹺表演之·我的烈馬和草原都在遠方’,他心中惆悵,十分傷感,籌措了一首纏綿婉轉的詩,現在好難過,又不願意寫怨婦詩,只好以‘勤勞的老爺爺和敗家孫子’為題寫詩,借人間的不肖子弟,感慨自己家的事。原本打算如果李隆基瞧瞧去看那些擱在窗口書桌上的信箋和邸報,還關注人間的局勢,關心大唐,那我今天就不管了。

但是沒有——邸報是天寶年間正式成立的,地府很快就學了,的邸報上刊登閻君的詔令、某地缺鬼差,新成立的睢陽地獄,肉店地獄的新貨,哪位大詩人因為喝醉打架被關了三天,海門的開放時間,閻君的休息時間,有哪位神鬼或古聖先賢要來公開授課,新一卷的史書修出來了允許公開借閱……諸多事項。

李隆基輕車熟路的在麥田邊上脫下高蹺鞋,隨手擱在邊上,自己輕車熟路的去父親和兒子的廚房裏找東西吃。

他有祭品,生日壽日和過年,以及一年四季都有祭祀,可是對於一個會玩的人來說,這點祭品絕算不上好吃,也無法撫慰痛苦的心。祭祀的酒也不夠烈。他渴望那些激烈的、刺激的、辛辣油膩的食物,作為痛苦生活中星星點點的閃光,還有長期苦悶生活中唯一的宣泄。現在又不擔心吃胖了沒法跳舞。說來奇怪,安祿山胖的肚子都快垂到地上了,跳舞時依然旋轉如飛。

花椒油和芥末的香味在空氣中散發開,他不能動火,也不會烹飪,但在月色下切了香腸,再往碗裏斟一些醋,蘸勻了,再悄悄用酒勺舀一碗酒,對月喝冷酒,別有趣味。

在數日不近飲食之後,哪怕是哪天吃了一點剩的烤芋頭和肉餅,也覺得很香,比宮裏的珍饈美味不差。其實在帝鎮裏還有一個人願意給他吃的,只要他努力誇獎,或是寫詩給她跳舞用,很可惜李隆基現在寫不出甜美而浪漫纏綿的詩,趙飛燕又不欣賞悲苦的情緒。

李世民就盯著他,在月下好整以暇的享受這得來不易的一餐,猛然間想起陰間廣為流傳的兩句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杜甫的詩,寫得好啊。

李隆基思念了一會高力士,隨即攏著一包水果,又攏了一包水果,悄悄走到李弘的宅地內,去扣門。李弘常年不在鎮內,他的宅子被武後支配,新蓋了關押楊玉環的織房。“兩位娘子,朕給你帶了好東西。王菱不在吧?”

王菱的確不在。她悄悄從李亨的宅地中出來,輕輕拿走了李隆基的高蹺。

武惠妃怒沖沖的走到窗邊,還沒等她開口喊,一包東西抵在門縫上:“娘子別嚷,給你的。”

楊玉環心領神會的避開,她雖然好妒,也明白事理,只要皇帝能把武惠妃哄的回心轉意,以後就方便了。別人不敢幫著皇帝,如果武惠妃願意相助,她到是能做不少事。現在皇帝們看在武後不愛搭理她,好好幹活的份兒上,唔,在我們仨之間,最被厭惡的是我,其次是三郎,最輕的一個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