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油鍋

韓都尉點點頭,他奉命來給他做個預防:“秦二世胡亥誅殺了全部兄弟,其中有幾人被責令自裁,高害怕連累妻兒,便自願殉葬。

你的十名女兒全部被肢解。

妃妾百人無論是否生育,全部殉葬。”

就從他幹的事來看,秦國好不了了,你不意外吧?做帝王的人當然能殺人,殺得人多與少也與是否英明無關,問題在於是否遵守法律。

哪怕是定下嚴刑峻法,只要小心規避也能保全性命,可是沒錯也不找借口就直接屠戮貴族,誰還敢效忠於他。

扶蘇向來仁愛,對秦國的嚴刑峻法多有非議,又豈能接受兄弟被無故殘殺?聽到一句話時,就失手丟下了竹筐。辛辛苦苦割好,一捆捆放好的草滾落了一地,草下面的磚頭發出碰撞碎裂的聲音,在淚眼朦朧間,像是自己的兄弟們。

等韓都尉說到妹妹們被殺害,他更是失聲痛哭。聽到自己的母親和其他或熟悉或不熟悉的妃妾全部殉葬的消息時,他也不能哭的更慘了。

嬴政嘆了口氣,兒子們都被教育的很好,派去做事時從不曾出過紕漏,又沒有奪權的野心。胡亥真是糊塗,譬如呂不韋天然該殺,成蟜則不同。皺著眉頭問:“李斯死了麽?”

“全家問斬。”

“趙高死了麽?”如果胡亥夠聰明,他就該殺了扶持自己登上帝位的人,這樣才是真正的皇帝。他能扶你上位,必是奇貨可居,若不殺他,終身受人制約不得自由。

韓都尉面無表情:“趙高現在是丞相,誅殺公子之事,是由他首倡。他還殺了蒙氏兄弟和……”數了數被趙高殺的大臣。

嬴政暴怒:“該殺!”趙高該殺,胡亥更該殺!朕辛辛苦苦治理的國家,竟落入奴婢手中!他若是明君,殺了誰朕都能容,不料他看起來聰明機靈,做事卻如此糊塗!“韓都尉,等胡亥死後請你盡快送他過來,朕有一口油鍋等他!”

炸了他!朕再也不說扶蘇傻了!他雖然呆頭呆腦不知變通,也不會屠戮兄弟。

扶蘇腿一軟跪在地上,伏地大哭:“韓都尉,嗚嗚嗚,請您轉告閻君,扶蘇想送母親和弟弟妹妹一程,嗚嗚嗚嗚嗚,伏請恩準。”

溫柔的母親……知道我自裁時一定很傷心,我原以為弟弟妹妹能安撫她,不料……好狠的胡亥!趙高提出此事便該殺!你竟允了!我直說父親施行暴*政,今日才知何謂暴*政!肢解……殉葬……蒼天啊!

韓都尉伸手扶他起來:“我去稟報閻君,你的要求合情合理,應該能準許。人死了或許比活著要好,節哀。”死了一了百了,比活著受苦更好。

說罷,他又消失在霧氣中。

嬴政拎著痛斷肝腸,哭著不顧儀態,彎著腰拄著膝蓋,痛的站不起來的兒子斷喝道:“不要哭了!使者矯詔命你自殺,誰叫你聽了?你與蒙恬掌握三十萬雄兵,為甚不直取鹹陽奪取皇位?”

如果是朕,朕絕不會坐以待斃。父母的命令又如何?天子之權尚可奪,何況是,何況是你一個弟弟的。

扶蘇已經傷心到要崩潰了,聽他這樣不近人情的指責自己,委屈又憤怒,猛地仰起頭問道:“奪取皇位?奪陛下您的皇位麽?我若知道是胡亥繼位,自有應對的方法!陛下下詔命我自裁,我焉敢違命?”

父親冷酷無情的責罵我,命令我自殺,那我只能去死。不僅是為了服從君父的命令……還因為我的母親、妻子和弟弟妹妹都在秦王宮中!

嬴政一窒,暗恨趙高太機敏了,以自己的名義下詔騙扶蘇這個傻孩子!

扶蘇心中激蕩不忿,上前一步逼問道:“親密的莫過於父子,敬畏的莫過於君臣。陛下諸子只有對陛下敬畏,近臣卻與陛下親密無間,招搖放肆。是誰之過?”

應當親近的兒子,你忌憚,應當嚴肅對待的大臣,你卻放縱他們的行為和野心。兄弟們的才幹不弱於趙高李斯,卻沒有他們那樣的野心和虎膽。這件事究竟是我的錯,還是你的錯?

他有句話沒說出口,卻一直都想說:我相信你賜我自盡,您說這是為什麽?

嬴政沒有說什麽,他沒看出趙高那個看起來忠心耿耿的家夥有這樣的野心,正如他沒看出來胡亥那個聰明頑皮的孩子有這樣狠毒的心。不知道糟糕是早有打算,還是在朕急病而亡之後忽然生出野心。他沉默了一會,沉聲問:“倘若是你繼位,你殺不殺趙高?”

扶蘇斷然回答:“倘若是我繼位,趙高何罪之有?”不矯詔命胡亥繼位,不矯詔殺我,還有什麽罪?

嬴政嘆了口氣,覺得秦國的國祚不安,但他不想繼續分析,也不想仔細想。正如沒有人會在吃河豚的時候仔細思考這一口吃下去會不會死。他俯下身,把滾落筐外的磚頭繩索和茅草都整理好,扶蘇也安靜的跟著幹活,倆人把東西都收拾進院子裏。拿回來的大磚塊已經碼成一堵墻,要做什麽都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