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分流水(14)(第2/3頁)

“如今,陛下踐祚,當遣風俗使者到各州郡巡行,觀政聽謠,訪賢舉滯,問人疾苦,考察守令。”

這是慣例,本朝風俗使者多由天子近侍擔任,侍中、散騎常侍黃門侍郎等,而後兩者,基本是大族高門子弟的起家官。衛會會心一笑,名為巡行,此舉不為天子,但為大將軍耳。

“考察民情歷來是大事,是要事,諸位看這回讓誰去合適?”

桓行簡顯然十分認同,敲定人選,議事半晌,他突然一頓,環掃眾人,問道:

“太宰中郎人呢?”

太宰中郎範粲最後一次出現在宮中,是為齊王送行那天,當日,他跟在太尉桓旻身後,著素服,哭的涕泗橫流,哀慟不已。年過半百的人了,跪在太極殿外,等齊王的車子都看不見了也不起身,還是許允將他拉起,一同出了宮。

“中郎他自送行齊王後便一直告病。”有人答道。

桓行簡微微著笑:“看來,他這得的是時疫。”說著沒再多追究,繼續議事,等從尚書台出來,才問左右:

“範粲的事,你們知道近況嗎?”

衛會笑道:“正如大將軍所言,他這得的是時疫,屬下打聽過,他這病的好像還不輕,不能下地了。”

“不能下地?”桓行簡皺眉,隨即嗤笑了聲,“看來,範武威是準備躺著看這世情了。”

範粲曾任武威太守,在任期間,選良吏,立學校,勸農桑,善於防備跟胡人交手很有一套。桓行簡本打算著還把他弄西北去,邊關正需要這樣的人才。

“江山如此多嬌,躺著看,實在是可惜了。”衛會一語雙關道,“大將軍要遣人去探望中郎嗎?”

桓行簡拂袖上車,笑吟吟道:“中郎病重至此,我該親自去探望。”

衛會一愣,見桓行簡在車中坐,那神情幽深,黯淡的光線裏只能聽到大將軍清澈而低沉的聲音:

“士季,坐我身邊來。”

衛會那雙靈活精亮的眸子立刻全是笑意了,恭敬一拜:“謝大將軍。”他興高采烈地坐上來,與大將軍同車,心裏雖略覺拘謹,但面上故作灑然。

“士季,若是我去了,給他請全洛陽最好的醫官,範武威的病還好不了,該怎麽辦?”桓行簡忽開口問他話,衛會剛經許允事,甚是得意,此刻,想了一想,回道:

“那就讓他病著吧。”

“哦?就這麽讓他病著?”桓行簡意味深長一笑,坐姿隨意,馬車寬大,裏頭器物俱全十分舒適,小爐裏熏香裊裊,手一伸,就能執美酒飲香茗。眼下氣氛,倒適合貴公子談玄論道,衛會有些熏熏然,可是大將軍同他說的永遠都是正事,大將軍的風雅平日不顯山露水。

他雖覺得遺憾,但還是正正經經答道:“範武威是有清白名聲的人,範氏除了他,家族其他人不顯,而且他的幾個兒子資質不及父親,不曾出仕。如果他執意做今時今日的伯夷叔齊,大將軍不妨成全他。”

桓行簡沉吟不止,似是不舍:“正是用人之際,他治理邊鎮很有經驗,這樣的人才,不是時時有,尤其是邊關,若是處理不好只會激化矛盾。”

“那就看大將軍此行收效如何了,”衛會搖頭,“只怕難,那天他敢穿素服來送齊王,可見就是個硬骨頭,這樣的人,真計較了,對大將軍沒什麽好處,不過添輿情的麻煩。”

馬車終於行到範粲府前,府邸規格不大,衛會上前敲半天,才等來個一臉敦厚木訥的小廝開門。

將他們迎進來,範粲的長子很快見了兩人,施禮如常,衛會將來意一說明,對方謙卑道:

“家父位不高,權不重,蒙大將軍如此掛懷,草民替家父謝大將軍。只是,父親他得了怪病,不能說話,還請大將軍見諒。”

說罷,引二人來到後院,只見院子中央停著輛輿車,對方腳步一停,說道:“家父就在裏面,容草民先回稟。”

桓行簡和衛會相視一眼,收回目光,打量起這輛輿車。那邊,簾子一掀,只見範粲果然不言不語,半躺在車裏頭,一手撐腮,似在打盹。

那做兒子的不知嘀嘀咕咕跟父親低聲說了些什麽,他毫無反應,連眼皮也沒睜一下。無奈之下,長子大聲道:

“父親,大將軍來看您了!”

還是毫無反應,對方回頭看看大將軍,剛要賠罪,桓行簡手一揚,走上前,一道銳寒的目光停在了範粲身上:

“中郎看來病得不輕,這不能下地,不能說話,看過醫官了嗎?”

身後長子忙上前回道:“看過了,都沒辦法對症下藥。”

車內也是各類器物一應俱全,擺明範粲就是住這車上了,桓行簡窩火,他主持朝議多少回了,範粲一直不露頭,躲在這裏,做他的伯夷叔齊。

可動天大的火,桓行簡面上是一副涵養極佳的樣子,語氣溫和:“回頭我請洛陽城最好的醫官來給中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