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君子仇(12)(第3/3頁)

父親在世時,最偏愛庶弟,恨不得庶弟能承襲了他的爵位。然而,父親終不能以一己之力挑戰禮法。衛毓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索性置之不理,走進去,把供詞很客氣地拿給夏侯至看:

“太常,你看這……”

夏侯至已經轉過了身,兩只眼,繼續默默注視著那扇高窗,外面,是北風肆虐的洛陽城。此刻,必定已是萬家燈火,不知銅駝街上是否還有百姓的歡笑聲。

“不必看了。”他回答。

衛毓一臉尷尬,衛會則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揶揄地瞄了瞄兄長。他撣撣衣袖,像來時那樣愉快地走開了。

外面夜色如墨,衛會思來想去,還是回了公府。

剛下馬,聽身後也傳來一陣急迫的馬蹄聲,借著燭光,他看清來人,是一臉風霜的桓行懋。桓行懋沒著意他,形色匆匆往裏趕,衛會突然開口,向他施禮。

桓行懋這才看到他,步子一收,微喘著一張嘴,噴出團團白霧:“士季?”他得知洛陽出事,快馬加鞭一路,臉上表情衛會琢磨得一清二楚,他笑道,“將軍是為太初而來?”

“不然呢?”桓行懋憂心不已,不由地放低聲音,“士季,你整日不離兄長左右,可探得他口風?”

衛會難得跟他正經:“將軍說呢?”

桓行懋頓時一臉的失望,毫不掩飾,他急道:“我去求兄長!”衛會心裏嗤笑,面上不顯,一言不發跟他進了值房。

果然,桓行簡正低首指著洛陽城城郊的輿圖跟傅嘏在商量著什麽,他兩人進來,桓行簡連頭都沒擡。

“兄長,我是為太初的事而來!”桓行懋風塵仆仆的,連衣裳都顧不上換,傅嘏料想他兄弟有話要說,想告退,桓行簡卻不讓他走,兩人繼續討論開春城郊開渠的事。

開渠很麻煩,因為牽扯到幾大家族的良田,桓行簡不願意繞道,那樣成本太大。

桓行懋見兄長沒有要理會自己的意思,臉上微紅,耐心等了半晌,不再插話,等看桓行簡將輿圖慢慢一卷,正要開口,卻聽桓行簡輕描淡寫地問傅嘏:

“蘭石,你說,夏侯至的事情我該怎麽處置的好?”

傅嘏一愣,謹慎地答道:“今大將軍當以社稷為重,固根本,鎮枝葉,《詩》雲,謀夫孔多,是用不集,大將軍自行決斷足矣。”

桓行簡一張臉被漆黑的簇鋒擁著,一身玄色,人更顯持重沉毅,他哼笑了聲,把輿圖丟回案頭,還是沒有理會桓行懋,而是問起衛會:

“士季,蘭石讓我自己拿主意,你怎麽看?”

衛會十指忽猛地一攥,他心裏升騰出報復一般的快感來,字字清晰:

“大將軍忘了趙儼會葬嗎?”

一室靜謐,記憶輕易地將在場的人都帶回那個飄零的秋,洛陽總是在死人。

桓行簡的眼中閃過一股攝人的銳利,旋即,似乎又變得平靜下來,他微微朝後靠了靠,閑散地倚在三足幾上,一伸手臂,端來小火爐溫好的黃酒,呷在唇邊,淡淡道: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這道聲音不高,落在桓行懋耳朵中,他心裏一灰,頓時知道自己是不用再啟口相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