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君子仇(12)(第2/3頁)

在衛毓艱難落筆想到庶弟時,牢獄入口,一陣騷動,一個身著華服與這牢獄格格不入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獄卒想要阻攔他,衛會輕佻笑了,他垂睫,很愛惜地撫摸著自己袖口,上面一絲折痕都沒有,他像一只漂亮的孔雀,立於此,心曠神怡地“唔”了聲:

“不必大驚小怪,這個案子,是我兄長負責。我是奉大將軍之命,過來看看。”

獄卒面面相覷,大將軍的子房,何人不知?洛陽城裏沒有人不知道大將軍府裏有個年輕的謀士,是先太傅幼子,備受大將軍寵愛。

衛會就這樣步履輕快地錯開獄卒,饒有興味負起手,眸光一斜,掃過兩邊那些木然的臉。直到,他認出些蓬頭垢面下似曾相識的人物,眼皮薄褶處,勾出一抹暢意的風流來,不由吟道: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可惜,可惜,成王敗寇,天地不再是失敗者的天地,只好做遠行客了,他輕薄的目光從大魏朝堂上也曾名重一時的人物身上迅速掠過,對方認出他,眼睛裏似乎一下多了難言的鄙視。

衛會不在乎。

不喜歡他的人很多,那又如何,大將軍喜愛他,人生真是太苦短了,衛會清楚,什麽人喜愛自己才最重要。

他讓獄卒打開了牢門,聽到聲響,夏侯至慢慢轉過了身,他本凝神望著那扇高窗,有冷風灌入。

衛會很愉快地盯著夏侯至,不急著說話,肆無忌憚的目光把夏侯至上上下下看了個遍。

夏侯至一如從前,認出趙儼會葬時過來套近乎的衛會,他還是那麽冷淡。衛會渾不在意,施施然進來,四下看看,手指隨意地在肮臟到看不出顏色的破幾上一過,灰印赫然,他嘖嘖道:

“太常同大將軍昔年號稱‘連璧’,今日美玉蒙塵,真是讓人不忍心呀。”他埋怨地瞪了眼外頭一臉唯唯諾諾的獄卒,“廷尉怎麽回事,也不知撿個幹凈的地方來安頓太常?”

獄卒不知所措,囁嚅著,不知如何回答,衛會一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人了。

“夏侯太常,別來無恙啊?”衛會尖銳地笑了,鋒芒逼人,“趙司空的葬禮上,我同輔嗣一道拜會太常,太常清高,我兩個少年人自然高攀不起。”他說著說著,語氣裏便帶了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恨意和艷羨,“想必,唯有大將軍能得太常高看,我聽聞,你們少年時食則同席寢則同榻,談玄論道,通宵達旦,也曾一道服散縱酒,浮華風流。恨我不與爾等同為少年時,否則,你怎知我不如你們?”

莫名其妙的怨氣,夏侯至壓根不想搭理他,蔑然一瞥,沒有接他的話。

衛會一雙眼睛如貓,蟄居在暗處,閃著幽幽的冷光。他的目光,總教人不舒服,好似隨時能被他伸出來的利爪傷到。

他沒有生氣,依舊好脾氣的笑了:“太常,依舊風姿不減啊。”說著,眼睛裏忽多出一份曖昧的狎昵之色,他伸出手,猶如情人一般撫上夏侯至的衣襟,摩挲不已,語調委屈:

“太常為何不肯正眼看我?我仰慕太常已久。”

夏侯至下意識避開他的狎近,衣襟一扯,冷冷道:“雖復刑余之人,未敢聞命。”

拒絕之意,再明顯不過,衛會不死心,像盯獵物一般湊近了他,手底窸窣的衣料聲不斷,他甚至能摸出夏侯至衣服上的暗紋,像花開在手掌,讓人又憐又想摧毀。因此,那語氣便也於溫柔中不乏威脅:

“太常,還是如此清高?你知道嗎?如今能救太常的人只有我,因為,別人都勸不動大將軍,只有我衛會能讓大將軍回心轉意……”

一語未了,夏侯至凜凜打斷他:“君何必相逼至此?”

他神色淡然,語氣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孤傲,衛會見狀,終於悻悻收手不再有逾矩的動作,一整衣衫,眼角依舊輕佻地打量了他兩眼。

隨後,頗有意味地沖夏侯至又笑了笑,那雙眼,完全像吐信的毒蛇了,“太常,既然如此,行刑那日我一定去送卿一程。”

說完,利索走出來,正碰上一臉驚詫的兄長,他捧著供詞,是要來夏侯至過目的。

衛毓看他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還有那熟悉的表情,心下不快:“士季,你……”

不等兄長說完,衛會對他微微一笑:“我來看看夏侯太初,畢竟,他這一死,風流絕矣。兄長,你不可惜嗎?”

衛毓看著庶弟笑眼中的疏離和譏諷,更不舒服了,可一時無從應話,只好生硬岔開:“你母親近日不太好,你多陪陪她。”

“兄長,”衛會很友好地提醒他,“我已經向大將軍求了個恩典,等我母親百年之後,封她為夫人,大將軍答應我了。所以,兄長,日後記得稱呼夫人。”

衛毓心中狠狠一驚,他蹙眉,衛會不放過他一絲表情變化,不依不饒的:“兄長不為我和母親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