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君子仇(5)(第2/3頁)

桓行簡不語,他不說話,底下人便只是交頭接耳左顧右盼,一時拿不出個主意來。夏侯至在底下注視著上位以來舉賢理廢滯的故友,只覺齒冷,大將軍攝人的氣勢,當真與他桓氏家風相違,當年,太傅也不曾有如此露骨的一面。

“陛下孝心可鑒,臣以為善。”李豐終於持笏出列,回應天子。廣袖朝服下,一顆心,緊張不已。

隨後,稀稀落落得到些呼應,你一言,我一語的,無非是圍繞骨肉親情母子倫常的陳詞濫調。桓行簡左耳進,右耳出,對底下的議論視若不見,直到皇帝滿含期待地開口問自己:“大將軍以為呢?”

他冷哼了聲,側眸,神色肅然冷厲地注視著禦座上的天子:“不可,陛下的孝心,天地可鑒。不過,將軍使君們鎮守一方,軍政皆壓一身,若是都置本職不顧,來京都賀壽,只怕於天下無益,亦有損陛下嘉名。臣以為,心意到就夠了,不必大費周章親自入朝。”

皇帝心裏頓時涼了半截,氣到發怔,看底下李豐頻頻給自己遞眼神,便不甘心地又說道:

“大將軍所言有理,可是,文武百官天下百姓既是朕的子民,朕孝敬母親,他們自然也當孝敬太後。大將軍方才所言,確是朕考慮不周,不若這樣,鎮守邊疆的將軍們朕就不讓他們來了,可離京都近的這些州郡刺史,比如,兗州、青徐等,可作代表領兵入朝來為太後賀壽以增威勢。這樣,既不會耽誤天下大事,又能全朕的孝心,兩全其美……”

“陛下,”桓行簡粗暴地打斷了皇帝,眸光冷睨過去,“臣方才已經把利害陳列地夠清楚,大魏朝,也沒有這樣的先例,還請陛下不要隨便破壞祖制,不要為了眼前的孝心,而不孝於先人。”

一席話,聽得皇帝直咬牙,暗道你毀屯田制,將屯田客免除徭役都拉來充兵弄到你的大將軍府裏服役,朕的五尉校營連編制都不滿,眼下倒裝模作樣,說朕違制……皇帝被搶白得滿臉通紅,旒珠亂晃,一下手足無措,嘴唇張半天,還是噤了聲。

看皇帝最終垂頭喪氣耷拉下腦袋,李豐在底下,亦是火冒三丈,牙關咬緊,知道此舉再無希望,隱忍地吸了口氣。

“若無緊要事,退朝。”桓行簡率先站起,回頭看看皇帝,這次,他不急著走,李豐看在眼裏只能跟人結伴先去了。

“臣許久沒問過陛下的課業了,不知,陛下近日都讀什麽書?”桓行簡持劍從容地看著皇帝,皇帝畏葸不動,訕訕道:“無他,不過一些經史。”

桓行簡笑了一笑,眉頭微挑:“哦?陛下就說說這兩日都在讀什麽罷?”

看他神色和煦,皇帝越發繃緊,想了一想,答道:“正讀到伊尹周公的典故,”小心翼翼往他臉上一溜,堆起諂媚的笑,“朕讀後一想,大將軍可不就是當世的伊尹周公?若無大將軍匡扶,朕如何治理這天下?”

皇帝覺得自己這馬屁拍得很是高明,桓行簡一臉的不以為然,按劍道:“哦?我只怕陛下把太常的話記心裏去了,當臣是王莽董卓。”

皇帝連忙搖頭否認:“怎麽會呢?朕從未這樣想過!”

桓行簡看他這副情態,哼笑兩聲,手一擡,嚇得皇帝就是一個激靈瑟縮著朝禦座後頭退去。

不過是落在皇帝肩頭,輕拍幾下,“陛下,治國大事任重道遠,我等作臣子的自然會各自努力,不負陛下所托。”

冠冕堂皇的話說完,不等皇帝反應,桓行簡又一派從容地走出了大殿。

今日下朝早歸府,李豐悶悶不樂,命人到公主府把兒子李韜招來,恨恨道:“此計不成了!”

李韜那張年輕的臉上頓時一驚,問道:“為何?”

父子兩人在後花園裏,一面徜徉,一面商討。李豐府邸規格不算大,他也不愛財,皇帝平日賞的金銀經常被他分與旁人,因此,若活動起來,還是有些人脈的。

“陛下一再退讓,可桓行簡還是不許,我猜,他怕是想到了什麽,心裏警覺了。”李豐憂心忡忡,長嘆不已。

舉目望去,秋意凜凜,太極殿上如今一年到頭卻都是秋之肅殺了。

兗州刺史正是李豐同母胞弟,若今天得了詔令,他日兗州刺史領兗州軍入京措手不及給大將軍個“清君側”,一鼓作氣,將他拿下,也不是不可能。

沒想到,竟被桓行簡輕巧破局。

“父親莫急,這兩日,聽說光祿大夫國丈病了,不如趁探病,跟國丈再商議一番?”

李豐步子一收,沉聲道:“好!”

等暮色四合,父子兩人用過飯帶著禮品,登門拜訪。國丈楊華染了風寒,正在屋裏吭吭悶咳,天驟寒,小火爐旁婢子低眉垂首地忙著煎藥。

要客一來,閑雜人等皆被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