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競折腰(39)

桓行簡頷首,微微一笑,嘉柔忽又拽了拽他衣袖,雙眸燦燦:“這裏的勇士追求心愛的姑娘,會送獸骨,是他們親自打下的獵物。”

幽幽的綠光,越來越近,但這匹狼顯然十分警惕,停在了不遠處。月光下,沙丘像鋪了層白霜,桓行簡鎖眉,低聲告訴嘉柔:

“別動,等我送你一顆狼牙。”

狼並不輕易攻擊人,然而,當桓行簡摸了摸腰,同它對視時,狼似乎有些蠢蠢欲動的意思了。

他步步靠近,對面野狼躍起的刹那十分輕盈,毫無聲息似的,桓行簡雙目如隼,雙臂迎了上去,狠狠扼狼的咽喉。

不過,還是低估了猛獸的力道,肩上猛地作痛,原來是狼的兩只前爪抓破了他的衣裳。人同獸膠著對峙,狼的眼原是那麽兇狠那麽明亮,桓行簡生平第一次和野外的狼這般近距離接觸。

手中無弓箭,只能指望腰間的利刃。他越用力,狼也掙紮得越發兇猛,旁邊觀戰的嘉柔一顆心都要跳到嘴邊了,可她臉上並無驚慌,一雙眼,緊緊追隨著桓行簡的一連串動作。

他的喘息聲越來越重,面部幾要扭曲,忽的,一聲悶吼過後野狼從他手中掙脫,卻也被勒的直踉蹌。

“當心!”嘉柔眼見狼轉眼敏捷撲了上去,忍不住大叫,桓行簡頓時被撲倒在沙丘上,狼嘴一張,尖利的牙齒便亮了出來,對準桓行簡的咽喉部位就要撕咬下去。

身子往下沉,沙丘綿軟,桓行簡再次用雙手死死卡住了狼脖,很快,虎口發麻,狼眼裏的憤怒幾乎要燒到面上來。這樣下去不行,他臉漲得通紅牙關咬緊,猛地一腳將個死沉的野狼踢了開來。

刹那間,他一躍爬起,拔出彎刀,迎上再次猛撲過來的野狼,一刀致命,滾燙的血順著刀柄瞬間濡濕了握刀的手,一個龐大沉重的身子忽重重地摔倒在眼前,哀嘯聲乍起。

負傷的野獸紅了眼,歪歪斜斜起身,沖桓行簡不斷發出低沉卻不乏威懾的嗚嗚聲。

風起雲動,桓行簡在凝視它的時候,忽然發現這頭狼是重瞳,碧幽幽的,他仿佛從狼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一人一狼,在這如雪的大漠黃沙裏劍拔弩張。

純粹靠原始的本能搏鬥廝殺,西涼的風,是涼的,桓行簡卻突然覺得渾身血液燒得滾沸。狼想要給他出其不意的一擊,他同樣也是。

很快,彼此又糾纏到了一起,桓行簡手起刀落,他攥著溫熱堅硬的毛發,低聲咆哮,一刀刀刺殺下去,血液崩出來,落到他長睫上。

終於,身下的獸漸漸不動了,他氣喘籲籲松開手,頓了頓,用袖子一抹眼睛上的血。隨後,撬開狼嘴,用刀剔出顆月牙形的狼牙來。

他一手一身,四處都是狼血,腥不可聞。見他起身,嘉柔從沙丘上深一腳淺一腳跑了過來,將他環腰一抱,有興奮,有甜蜜,她高興地擡起臉,呼哈出一絲白氣:

“大將軍,你是我的勇士!”

這一語,把桓行簡逗樂了,他手上血淋淋的,沒法抱住她,只能支著胳臂:“我答應你的狼牙。”

嘉柔含笑接過,絲毫不在乎上面殷紅的血,她眸子閃閃發光:“等明天,我拿街上去讓人給我鉆孔。”

說著,垂下頭去,聲音微不可聞,“這才是大將軍的信物。”

桓行簡渾身冒汗,熱氣騰騰的,那雙黑眸也格外的亮,忽一把抄起嘉柔,她緊緊摟住他脖子,笑道:

“大將軍,你看,”她目光放遠,頭頂有月,沙丘連綿上有被埋半截的芨芨草,在月色下,因為時令到了也白茫茫的一片,“這是大將軍的涼州呢,有數不清的健兒替大將軍守邊,即使這浩瀚的沙漠裏無人居住,可它們也是國朝的土地,任何人都奪不走!”

桓行簡聽得眼睛發熱,胸臆激蕩,他不禁再次好好打量起這片土地來,目光一收,重新落到嘉柔柔和的眉眼之上:

“不錯,我有無數健兒渾身是威,帶劍挾弓,銀鞍照馬,這是國朝的土地。人心向背,民心民生,我既生於此世,就要在這大好山河裏爭個痛痛快快!”

嘉柔但笑不語,手輕輕撫過他的眉峰,低嘆一聲:“大將軍骨雋,為何不爭?我知道,大將軍有過深淵之下,也迎來了青雲之上,終有一日,你會實現自己的抱負的。”

“你呢?柔兒,”桓行簡柔聲問她,“留在我身邊,答應我。”

嘉柔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兒:“我現在就在大將軍身邊呀!”

“不,”桓行簡深呼一口氣,“我是說,無論日後發生什麽,你都會留在我身邊。”

嘉柔軟軟地朝他肩頭一靠,伸出手,似乎想掬一捧月色,可只有繚繞的風從指間過去了,她呢喃不已:“我答應大將軍,只怕,有一天大將軍又新得了佳人,就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