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競折腰(30)(第2/3頁)

合肥大勝,虞松寫就的露布剛傳回洛陽,桓行簡請求征討姜維的上表緊跟而來。

朝堂如同虛設,大將軍一紙調令下詔桓行懋為都督,與大軍匯合,帶兵殺敵。

既聞有夏侯霸作向導,朝中很是擔憂。夏侯霸未叛逃前,鎮守西線,魏軍底細知曉得一清二楚,他若獻計,再有姜維常依仗自己熟知胡人風俗引作支援,當真是如虎添翼了。

輿情議論紛紛,見桓行懋為都督,心下又明了一層:東關大敗,桓行懋被削爵,這回,將功補過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嘉柔的書函,也已經送到了夏侯至的府中。留客回來時,他大概猜出幾分,此次,見到嘉柔的親筆信沉沉嘆了口氣,嘴裏苦澀至極。

園子裏的仙鶴,雪白如玉,兩條頎長的細腿伶仃而行,悠閑徜徉,仿佛人世一切的哀愁憂傷都與己無關。夏侯至羨慕的目光追隨仙鶴而動,嘉木清陰下,幾只鶴閑閑地一臥,躺下小憩了。

春日有祭祀,他在這虛職上坐著,竟也有十分忙碌的時候。無悲無喜的,整個明媚的春日就不知不覺過去了。聽到前線大捷,他忽然覺得桓行簡這個名字都跟著陌生,像是多年前的灰塵,一直拋灑,直到現在才有塵埃落定的意思。

府門緊閉,族叔夏侯和來跟他辭行時,看到的就是個寂寥身影獨自在梅樹下溫酒讀書。

縱是同族,也不常見,尤其是夏侯至解了兵權從長安回來之後。見族叔人到,夏侯至起身施禮,夏侯和便也不見外,坐在了石墩上:

“太初,不瞞你說,我要隨都督出征了。”

高平陵後,太傅桓睦在時對夏侯氏似有拉攏之意,不僅沒動夏侯至,其他夏侯氏子弟有才能出眾者,甚至征辟,夏侯和便是其中一個。

如今,無論坐在對面的是何人,說什麽話,夏侯至都覺得中心無賴,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道:

“既是如此,叔父保重,沙場上瞬息萬變誰也不知下一刻如何。”

夏侯和一臉的無奈:“太初,我也不曾料想,大將軍忽任命我為都督帳下司馬,可姜維那邊,我兄長既在,你說我心中該是什麽滋味?”

夏侯霸在蜀國已是車騎將軍,又蒙姜維器重,他們的父親曾經死在蜀將之手。想兄長前半生,無時無刻不想為父報仇,可惜,造化弄人,他既在高平陵之後不願回朝,選擇奔蜀,如今掉過頭來打母國,心中又是什麽滋味?

“叔父,你今日來若想發兩句苦悶的牢騷,我便聽著,除此之外,我什麽都做不了。”夏侯至起身,端了魚食,在水榭欄杆處止步,揚手一灑,逗弄得池子裏的金魚攢頭遊聚,哄搶不叠。

此情此景,讓人感慨,世間種種誘惑豈非手中餌?而世人,又有幾個不做這池中魚的?夏侯至神情越發寡淡,手掌攥緊,餌碎掉了。

早料他有詞語,夏侯和難免還是沉默有時,說道:“這些年,戰爭、瘟疫、不知死了多少人。如今能活著,我便想著自當好好地活下去,我知道太初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我比不了。今日來,只是想告訴你,我要隨都督出征。”

隨都督出征,意味著接受了任命,他夏侯和自此在朝野上下文武百官的眼裏,就是桓家的人了。夏侯至如何不懂?聲音如刀,哪怕他此刻甲胄在身也穿破了,他想起許多年前給太傅桓睦的上書,希望他支持自己的改制。

自己何其天真!

他總以為他們都年輕,老臣們早晚要離開落幕,要退場。天下是年輕人的舞台,一夜風流散,的確,現在舞台上是個年輕人,卻不是他們,獨獨一個桓行簡。不對,他的幕僚裏,也有自己無比熟悉的人們。

思緒刹住,夏侯至一開口,猶如冬季的日暮般蒼涼:“各人有各人的路,叔父,哪有什麽玉碎,有的只是瓦全而已。叔父既願作司馬,我不會置喙什麽,還是那句,多保重。”

一抹羞愧從眼中閃過,夏侯和終於忍不住問了:“太初,你後悔還京嗎?”

“後悔,我確實想過當初太傅召我還京時,我若賭一把會如何?”夏侯至自嘲一笑,悉數把魚餌丟盡,看遊魚哄搶,很快散去,水面又是個平靜無波的模樣了。唯有風過,洋洋灑灑的花瓣旋落下來,覆蓋其上,有幾分春情無限的風光,讓人憐愛。

叔侄兩人一時竟都沒什麽話要說了,夏侯和拍拍他肩膀,黯然道:“太初,你也保重,我先告辭了。”

從太常府出來,夏侯和頂頭迎上了一人,竟是廷尉署的衛毓,不免吃驚。衛家的次子,在大將軍身邊,儼然掌機密,參要事,備受大將軍的喜愛。衛毓因得罪劉融被貶,還京起復,也是桓家的恩情,他這麽公然出現在太常府前,很不尋常。

衛毓向來謹慎,不是那種不懂瓜田李下的人啊,夏侯和微笑著和他彼此見禮,心中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