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競折腰(3)(第2/3頁)

諸葛誕的上書倒跟鄧艾一樣體貼大將軍,不光據實列了當下處境,計策一並呈了。三人看完,各懷心思,諸葛誕算盤打得很妙--王昶取江陵,毌純攻武昌,東吳的上遊被這麽一牽制住,魏軍主力集中攻兩城,大獲全勝也。

“你們怎麽看公休之計?”桓行簡調轉過頭,目光一一從三人臉上掃視過去,聽他溫和稱諸葛誕的字,幾人心中不約而同了然,傅嘏含糊其辭的,“不知道其他幾位將軍是什麽意思。”

“他們的意思是他們的,我在問你們的意思。”桓行簡眉頭一挑,頗含深意地看了看傅嘏,傅嘏沉吟片刻,說道:

“下官覺得公休未免想當然了。”

桓行簡嘴角微翹:“是麽?蘭石說說看,公休想當然在哪裏?”

“吳主剛逝,諸葛恪新遷太傅正是他軍民上下一心抵禦外敵的時刻,孫氏經營江東六十載,即便吳主晚年倒行逆施,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事發突然,我軍與敵軍相隔甚遠,沒有探馬能提供詳細軍情,到底現在東吳是個什麽情況,誰也不知。更可況,我軍在淮南一線治兵訓練,已逾三載,天下皆知,想要偷襲是不可能的了,至於吳軍,若是步兵同水軍配合,列船津關,占據險要,貿然出兵實在是僥幸心理。”

傅嘏說話毫不留情面,條分縷析,這些話一說出來無異於給桓行簡兜頭澆了盆冷水。他心頭不悅,板著臉問:“我軍兵強馬壯,論實力就是吳蜀加一起也不抵,諸葛恪在東興不過留兩千兵力,大軍壓上,他救得了?他又有多少人馬可救?”

心頭一股怒氣不散,他還沒想好怎麽動諸葛恪,諸葛恪竟不知死活先來下戰書了。傅嘏知道他的心思,卻堅持勸道:“東吳以小擊大,本是自取滅亡之道,大將軍勿要心急,只要我軍牢牢占據淮南膏沃之地,屯田懷柔,一旦有可乘之機再奇襲敵軍,到時他自會瓦解消散。”

說完,再去看桓行簡神色,說不上是個什麽形容,目光追隨著他負手走了出去,幾人面面相對,都跟著走了出來。

“不管那幾個將軍獻計如何,蘭石的意思,都是不要我出兵了是嗎?”一股清寒吸入肺腑,桓行簡的臉上也是冷的,傅嘏重壓之下,依舊堅持己見,點了點頭。

這邊虞松勉強開口:“蘭石的計策要看成效雖須時日,可最為穩妥,昔年魏武不聽賈文和之計,以致赤壁大敗,大將軍當以史為鑒,先文後武,徐徐圖之。”

樹頭上,枯枝亂響,寒鴉棲息,冷風肆意打著旋兒地將幾人吹得衣袂紛舞,氣氛靜得詭異。衛會那張少年明媚的臉上,輕輕皺了下眉頭,打破僵局:

“會以為,這一戰,大將軍未必就不能打。諸葛恪這個時候剛升了太傅,急於立威,我軍不出他只會更加得意。如今,我朝在東吳看來想必是勢弱可欺,畢竟,太傅誅王淩後身逝,在他們看來我朝怕無人可堪大用了,東關口陳兵,實為試探,到時大舉北上也未可知。不若此時,大將軍先發制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留心一點即可,”他把雙手一伸,是個作揖的模樣,“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將軍可遣四方將軍,勿要親身涉險。”

說得那兩個啞然,看桓行簡一臉的莫測,頗有興味地看了眼衛會,丟句“我知道了”,就此出門,不知去向。

院子裏,留他幾個在這喝冷風也渾然不覺,虞松忍不住怪衛會道:“士季,你添什麽亂呐?”

衛會哼哼笑,擡腳進屋抱起他心愛的小手爐,在懷裏捂著,轉頭對被風刮出一臉慘青的虞松道:“難道,你們看不出?諸葛恪如今同大將軍是一樣的處境,都需要立功立威。大將軍想打這一仗,事成,則權勢加矣,事敗,”他又笑得輕佻,“那要看大將軍有沒有本事收拾殘局了。”

話說著,面上露出一股少年人才有的銳意進取,“我要是大將軍,我也打,為什麽不打?萬一抓住這次的機會了呢?一將功成萬骨枯,倘是我能登頂,踩著累累屍骨上去又如何?”他難得有些肅然,“你們不是大將軍,這一戰,對他來說其實從來就一個選擇,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他如今處境不用我說你們也明白,有些河呢,表面上看是風平浪靜,其實底下暗礁密布,暗流湧動。事情若不好了,諸位畢竟一個個都是智囊,不跟他,還能跟別人去,可大將軍能跟誰去?我勸大將軍險中求勝,才是正道。”

言辭露骨,眼尾一泄凝聚而起的森寒之意,衛會笑著繼續找點心吃去了。

三五日後,幾位將軍的上書一來,果然五花八門什麽計謀都有,有求穩的,有求險的,拿到朝廷上,文武百官一商討,更莫衷一是,吵得烏煙瘴氣。

皇帝對軍國大事可謂一無所知,一時覺得這人說的有理,一時又覺得那人倒也不錯。踟躕間,想起太後的話,把局面朝桓行簡身上一推,立即遷他為大將軍,假節,命他自行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