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競折腰(1)(第2/3頁)

“太傅這一去,叫朕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棺木被指甲劃拉得微微作響,這邊,圍上來成群的諸臣忙勸阻不叠:“陛下,陛下節哀啊!”

太後象征性按按眼角,立在一旁,對桓行簡沉聲道:“也請車騎將軍節哀。”

他擡起臉,太後那顆心一陣炸裂,許久不曾這般悸動:山青了,水綠了,桓行簡人在哀情裏的面龐太過逼近,竟顯得不真,像畫裏的人走出屏風來到了眼前。

沒人比他更襯這身深雪般的喪服了,太後只覺得人聲音都跟著一遠,倒聽不見他回了句什麽。

靈堂裏一陣風入,卷了幾枚不知從何處來的黃葉,恰巧落在他肩頭,太後忍不住想要替他從那清澹澹的身上拂去,一攥拳,忍住了,暗自奇怪他這個模樣倒真讓人憐惜。

“陛下不要太過傷懷了,太傅雖去,可還有車騎將軍在,有他在,承太傅遺志,定能輔佐陛下成一代明君啊!”棺木旁不知道是誰在那苦口婆心地撫慰皇帝,話音傳來,太後兩邊太陽頓時突突直跳,冷不丁的,跟桓行簡目光碰上了。

頃刻間,方才那一瞬的迷亂徹底如迷障般散開,她清醒過來,目光陡然富含了一絲怨毒的意味。

“陛下和太後親臨吊唁,臣惶恐,如此恩寵感激涕零,無以言表。”桓行簡率一眾族人在太後神思不定時,忽帶頭又跪了下去。

一陣繁瑣禮節過後,眾人尾隨出來相送,太後心頭陰霾滿布,面上不顯,只還是個哀而不傷的模樣,對皇帝說道:

“陛下,先回宮罷。”

說著,目光一一掠過青石板路兩邊白茫茫的官吏,也再分不清誰是誰,好像頃刻間,都成了一個樣。只是不知,那一顆顆心是不是也一樣呢?

太後還是認出了夏侯至,他便是跪著,那脊梁骨也要比別人挺得直峭。不知怎的,皇帝竟也看到了他,情不自禁對太後道:“大鴻臚他……”

“太傅的會葬,何人不來?陛下這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她不耐煩壓著聲音,堵在嗓子眼裏,十分不痛快。

送到門口,眾人等天子禦車遠去了,才又回來各司其職各忙其事。三三兩兩,也有聚在那兒喘口氣閑扯皮幾句的。

靈堂裏,是一如既往的冷肅。桓行簡吃喝很少,眼見地瘦削下去,這樣一來,少不了幕僚們左右勸他莫輕易哀毀過禮了。

張氏染了風寒,守靈一夜後便不能再支撐,桓行簡沒讓別人侍奉單單遣三弟的新婦諸葛氏去,她嫁入桓家才小半載,挽著婦人的發髻,臉上猶存一分青澀。

“阿嬛,你行嗎?”他看她一張臉哭得青白,十五歲的年紀,卻在極力維持著她姓氏家族該有的鎮定,“請兄長安心。”

桓行簡在角落裏找到嘉柔,她一直默默地哭,不管不顧的,被他拎出來時,肩頭直抖,眼皮都腫了。

“我死爹又不是你死了爹,你沒日沒夜哭什麽?哭壞了身子。”桓行簡嘆氣,看她眼皮腫得發亮可笑,嘉柔依舊抽噎,“我一想到,人生如寄大家都要死,都要被埋在土裏就忍不住傷心。”

“孩子話,”桓行簡將她手捏了一捏,“誰人不死?”說著看了看四下,嗓音帶著絲幹燥的沙啞,“我母親病了,你替我去照料她可好?我實在走不開。”

嘉柔打著哭嗝怔怔看他,有些恍惚,姊姊去時他就是這個模樣,人一下就嶙峋下去,像被烈火燎過。

“好,我去照料夫人。”嘉柔低了頭,見他腰間麻繩不知幾時松散開的,身子一蹲,兩只靈巧的手伸出來重新給他系好,桓行簡看她動作,不由握住她肩頭,“你跟阿嬛一道,她跟你同歲,想必你二人也能相處得來,你替我盡孝,我會記著的。”

兩個女眷一走,桓行簡走出靈堂,穿過人群,到治喪處,跟諸人寒暄。

“有勞,諸位辛苦。”他拱手行禮,對方忙都一一還禮,客氣幾句。衛會在旁邊小心覷著他,車騎將軍神色憔悴,但那雙神光蘊藉的眼直視人心時還是令人畏懼的。

他又不合時宜地想了許多事,比如,車騎將軍這種人在面對女色時也會像尋常男人一樣□□燒眼?衛會簡直要忍不住笑了,但他當然不敢,很快就去琢磨喪禮以後的事情了。

到了晚上,燭火搖曳,雍涼荊豫揚州幾大都督區長官遣來的奔喪從事到了,桓行簡等人哭靈後暫且安排到官舍中。

這兩日,府裏的賓客絡繹不絕,滿朝文武,幾乎一個不落。夏侯至走進來時,靈堂其余人等散了,只剩桓行簡兄弟正在低聲交談,桓行懋見他,忙揉著酸痛的膝蓋起身相迎:“太初,你沒走?”

桓行簡盤坐不動,慢條斯理往火盆裏一張張燒著紙錢,沒說話,等夏侯至跪坐下來,將一疊黃紙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