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愁風月(6)(第4/7頁)

莫名其妙被這幹癟老頭子搶白,楊宴後悔跟他說話,高元則自出仕以來為文吏治為武兵治都是一把好手,朝廷上下公認的高才,但為人急介,連重用他的劉融也不太愛搭理他。

果然,高元則撫著山羊胡子居高臨下瞥楊宴幾眼,說:“我看平叔你臉上血色幾無,想必行散過度,非長久之道。”

楊宴很頭疼地答道:“不勞大司農費心,不能長久也好,省的一把年紀多嘴多舌惹人煩,大司農說是不是?”說完,滿臉的興味對著高元則。

這樣的揶揄,高元則自然聽懂了將臉微沉,最終說:“忠言逆耳利於行。”那語氣,很是感慨的樣子,目光一落在楊宴華美的衣飾上滾來滾去,悠悠補道,“天官循夏侯太初改制,車輿服章,需皆從質樸,當以身作則。”

言畢,拍拍自己身上的舊衣,繼續撚他的山羊胡子去了。

人老了就總愛說教,楊宴嘴角一動,敷衍地笑笑,素來把高元則的話全當耳旁風,轉頭遮袖飲酒跟大將軍劉融說了句什麽,劉融皮笑肉不笑的:

“孫禮這個人,說好聽了是剛直,說難聽了就是不識時務,倘不是眾人說情我要給三分顏面,他哪來的城門校尉可做?當初,處心積慮毀我名譽,我已是寬宏大量了。”

孫禮是先帝薨逝前指派給劉融做大將軍長史的,他是良將,早年曾在揚州助都督王淩打下過幾場兇險之戰,沖鋒陷陣,身先士卒。後歸中樞尚書台,與尚書令桓旻尚書陳泰等皆交好。此刻,就坐在白發蒼蒼的尚書令身旁,問完太傅的近況,冷眼旁觀,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他跟劉融的齟齬,起於兩人性情不投。孫禮是爆炭脾氣,不點也炸,劉融身為首輔是自幼養尊處優的公子哥,私取官物,侵占外戚良田等也不以為意。

諸多不合法度的事情,看在孫禮眼中,總忍不住今日相勸明日相勸,勸來勸去,劉融痛惡極了,索性把他外派去做了冀州牧。

然而,就在此間一樁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陳年舊事,讓兩人關系再度惡化。冀州清河郡同平原郡為地界爭吵不休長達八年,待孫禮上任,時為太尉的桓睦曾親自叮囑過他:

“此處爭端已久,希望你能將政令完善,公正分明。”

這件事怎麽會難呢?孫禮一上任便從府衙的倉庫裏翻出先帝為平原王時所作的輿圖,一目了然,地界清晰,這塊地當是平原郡的。

無奈劉融傾向於清河郡,輕飄飄一句“圖不可用,當參異同”打發了他,孫禮頓時氣極,不等朝廷回復上表將劉融罵了個狗血噴頭,當即束帶穿履,辭官卸任。

孫禮剛正不阿,脾性又烈,劉融何曾被人這樣毫不留情的罵過,隔著紙張,也好像看見了孫禮那只糙手險險就要戳著自己的鼻子罵人。震怒之下,命楊宴等人立刻上書彈劾孫禮誹謗重臣,罰他五年內不得做官。

五年就五年,孫禮壓根不在乎官位,就此家中閑坐。直到時人反復求情,小皇帝見輿情壓不過,問了劉融的意思,才勉強封了個城門校尉。

酒酣耳熱之際,大殿上忽送上來一封急奏。小皇帝打開來看,底下一幹人便都先停箸擱盞,屏息凝神等小皇帝皺眉問:

“匈奴王和鮮卑勾結,又犯邊境,該讓誰去呢?”

本朝名將,凋零大半,但坐下就有一良將,眾人只道今日真是湊巧。不約而同想的都是孫禮,桓旻也低聲勸他:

“既在洛中郁郁,何不請纓,征戰沙場報國盡忠去?”

話音剛落,劉融假笑著起身,手一指,殷殷對皇帝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陛下怎麽忘了昔日在芍陂大敗吳將的孫德達呢?”

小皇帝目光一調,旒珠撞地輕響,隔著老遠,看到了尚書令身旁一雙虎目炯炯的孫禮,上下打量一番,暗道此人堪用。

旁邊,楊宴等劉融一落座,那張姣好面容上笑得氣定神閑:“天賜良機,大將軍一舉兩得。”劉融笑而不語,頗為得意地把酒一飲而盡,“等太初熟悉了長安軍務,我便奏請陛下伐蜀。”

孫禮悶著頭地出來領命,人跪在那兒,聽內侍官抑揚頓挫地把口諭一宣,叩頭謝恩。

這再回席,左右莫不道賀,卻也咂摸出別樣的意味來。交頭接耳,議論得好不熱鬧。

直到玉繩低轉,筵席散了,孫禮幾步追上席間也同樣寡言少語的桓行簡:

“子元,我要去探望太傅。”

天色已晚,如此迫不及待,桓行簡波瀾不驚沖他微微一笑:“好,將軍與我同去。”

出了宮門,兩人上車,孫禮比桓行簡年長許多面對著個晚輩,不好發作,憋了一肚子話。甫一下車,忿忿隨桓行簡來到桓睦的居所,在門口等了片刻,桓行簡才引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