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捧露(8)(第2/3頁)

紈素笑嘻嘻把她朝鏡子前一按,靈巧給翻出梳子,又一邊推過妝盒讓她自己挑花鈿:

“一夜只磨牙,哪裏能叫得醒?”

啊,嘉柔臉上一熱,紅騰騰的成片,不知是害臊還是羞惱:“怎麽會,姨母說我早不磨牙了,我不是小孩子,怎麽會老磨牙……”

從鏡子裏一打量,嘉柔那模樣真成一朵嬌羞的水蓮花了,眉低下去,眸子裏的光芒也被垂下的長睫掩住。臉皮真薄,紈素忍不住想繼續逗嘉柔,故意擺出一張發愁的臉,“豈止是磨牙,姑娘你還流了一枕頭的哈喇子……”

“紈素,”崔娘擡腳進來,聽人正嘴裏胡鬧,一臉嚴肅地走過來拿過馬蹄形玳瑁梳篦,仔細順嘉柔那一頭烏黑青絲,“這裏是舞陽侯府,規矩大,柔兒是客,眼下逢著定親,更得注意不能失了臉面,我看你嘴裏橫豎沒一句像樣的話是想回涼州去了!”

嚇得紈素連忙“好崔娘”一疊聲叫了通,崔娘睨她,數落幾句見她知道了輕重不再啰嗦,親自看著嘉柔用飯。

纖腰筆直,一拿一放一食一飲都很有規矩,咀嚼更是悄無聲息,嘉柔這些舉動落在崔娘眼裏,這方滿意頷首。

“姊姊呢?”嘉柔遮袖拿青鹽水漱口時問,一轉頭,去看外頭動靜。崔娘跪坐到她身旁,給嘉柔準備補唇脂,先塗茉莉花汁,潤透了,再點上幾點,示意她抿嘴兒,薄薄上這麽一層便已是嫵媚鮮妍到極致了。

“夏侯夫人起的是真早,我說我人老覺少,她倒起的比我還早。天蒙蒙亮時,她過來這院怕你是要晏起,告訴我,近兩日大都督就要班師抵京,今日先陪她舅姑去北邙山祭祀,你醒後該做什麽做什麽。”

以往這個時候,在涼州,盥洗用餐後,不是做女紅便是讀書寫字。或者,跟姨母帶著一幹人去街上看熱鬧,有西域的胡人吞刀吐火,易貌分形。再不濟,還能跟仙仙一道上城墻,趴在垛子那往下看來往的商旅過關卡,駝鈴一晃一晃的,頭頂上還有蒼鷹的清嘯,風則在裙角亂竄。

嘉柔略覺無賴,和紈素崔娘把帶來的東西分門別類擺好放好,幹等夏侯妙回來。

如此過了兩天,倒做成幾樣事:拜見了大都督的夫人張氏,對方端坐上首,面容平和,五官依舊很美,一雙眼睛格外地亮仿佛什麽都能看透似的。她至始至終沒說什麽話,最後,只是交待夏侯妙要照料好嘉柔。

夏侯妙又帶女兒阿媛過來,正是髫稚之年,雪白可愛,見了嘉柔稍稍怕生,按母親吩咐脆生生喊了句“柔姨”,倒讓嘉柔鬧了個大紅臉。

在涼州,連喊她姊姊的人都沒有,她是最小的,如今已經被人稱作“柔姨”了。嘉柔一雙眼睛溫柔靦腆地帶了笑意,望向夏侯妙。

那眼神,有懵懂,有新奇:當了娘的人是什麽感覺?她心裏亂亂的,又覺得羞,一個大姑娘家親都沒定,怎麽想到當娘的這種事了?

“柔姨,我怎麽沒見過你?”阿媛見嘉柔溫柔可親,很快熟絡起來,隔壁就是夏侯妙作畫用單獨辟出來的兩間屋子,她偶爾隨母親過來,一擡腳,順道就溜到了嘉柔的住處。

嘉柔端詳她面相,總覺熟悉,似曾相識又說不上來,阿媛的樣貌並不像夏侯姊姊。

“是呀,我從涼州來。”嘉柔笑吟吟把從涼州帶來的小玩意兒取出,阿媛不識,眼睛裏滿是雀躍,“這是什麽?”

“骨笛,用鷲鷹翅骨做成,我吹給你聽。”嘉柔笑著朝嘴邊一放,手指一搭,音色極是清亮,別有風味,是小阿媛不曾聽過的。

“涼州在哪兒?那都有什麽?”阿媛坐在紫檀鑲楠木心的杌子上,腳丫輕蕩,小臉一派神往,她覺得嘉柔手裏的骨笛神秘極了,涼州也神秘極了。

嘉柔笑眼彎彎,朝她小巧秀挺的鼻子上一挺:“涼州呀,有的東西可多了,地上有大漠,雪山,芨芨草,駱駝,天上有鷂子和禿鷲……對了,夜裏還能聽見啊嗚啊嗚的狼叫!”她順勢做了個嚇唬人的動作,阿媛身子一歪,驚異地睜大了眼睛,險些掉下去。

嘉柔扶穩了她,咯咯笑起來,再定睛,見阿媛不錯眼地盯著自己看,便問:“怎麽了?”

“我母親從不這樣笑。”阿媛認真說,又補充道,“我們府裏沒人像柔姨你這樣笑,我母親都是這樣笑,你看。”小孩子正襟危坐微微一笑,極淡極淺,那神情,端莊溫婉卻莫名疏離,把個夏侯妙平日神態學的惟妙惟肖。

嘉柔笑容慢慢褪去,不知怎的,覺得哪裏悵然若失,她把阿媛往懷中一抱,骨笛塞到小手中,教她拿捏,甜蜜蜜地往那白嫩嫩的小臉上蹭了一蹭:

“我教你吹骨笛。”

“柔姨,母親說祖父和父親明天就回洛陽了,你說,父親從遼東也會給我帶鷲鷹做的骨笛嗎?”阿媛緊挨著嘉柔,小聲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