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捧露(2)(第2/3頁)

“不必,正月父親大軍出發時,中樞便接了趙將軍乞骸骨的上表,不過一時沒應允下來,不想短短兩月他病重至此,”說到這,桓行懋臉上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來,“趙儼要是回京,都督雍涼諸軍事的缺可就空出來了。”

隨從會心頷首,見桓行懋快步上馬,一扯馬韁:“走,回館舍先修書去!”

事情出他所料,亦出大都督桓睦所料。

三年正月,大軍自洛陽出,坐船經黃河、漳河,至鄴城,再換步行。等過昔年武皇帝豪情賦詩的碣石,抵達遼東,已是五月,到處郁郁蔥蔥清波蕩漾,卻超過了大軍臨行前大都督算的行軍一百日。

得知魏帝發兵,公孫輸派遣大將卑衍率步騎共萬計陳兵於由北至南注入渤海的遼河河畔--縣城遼隧,堅壁清野,並早派出一支隊伍暗襲侵擾桓睦大軍的糧道。

河水深闊,且防守充分,強渡遼河幾無可能。桓睦見此情狀,立刻召眾將在中軍大帳商定新的對策,命幽州刺史毋純揚旗而攻下遊,自己則準備拔營,率主力繞過公孫輸堅實防線,選擇上遊偷渡遼水,直搗襄平,彼處正是公孫氏的巢窟。

虛虛實實,諸將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等左將軍問了桓睦,聽大都督解釋一通,雖明白了,但還有隱憂,不便再問,一出帳子,圍上了這回主動請纓隨軍的桓行簡。

桓家的大郎君一副冰雪姿態,光陰倒退十載,他且不是這副模樣。彼時十五歲少年人悠遊參玄,多有妙語,交遊論道是洛陽城裏典型貴公子做派。而如今,劍眉冽冽,一雙黑眸壓在烏濃的峰頭下,俊臉上冷冷清清,已是端然持重。

“人說知子莫若父,反之亦然,子元看大都督的意思是有了十足把握攻陷襄平嗎?”毋純比他大十余歲,問起話,自然而然。

雪亮的日光一打,桓行簡的這張臉,頓時在英朗的輪廓中分明映出不勝的白皙來,因這份白,平添幾分文雅。只是被那眉眼所壓,不易外顯。可這雙眼,生的本是雋秀至極的。

明甲在身,雖長途奔襲人人殺意不減騰騰而起,這話一問出來,引得眾將把直沖沖的目光在年輕郎君身上這麽一滾,都是個欲問究竟的勢頭。

七嘴八舌間,鎧甲跟佩劍撞得珠玉錯響,桓行簡莞爾而聽,笑意稀薄:“我年紀輕,第一次隨大都督遠征遼東,只從軍命,余者諸位將軍都參量不透,何況我呢?”

聽他這話,謹慎至極,絕不肯信口一開多言多語一字,毋純摩挲著佩劍注視這少流美譽的人物,知他格外能沉得住氣,搖頭一笑,按劍先行一步。

身後帳子一掀,走出軍中司馬,喊他道:“子元,大都督要見你。”

大帳裏,立著早過花甲之年的清矍大都督,桓行簡自隨軍來,不曾稱呼一句“父親”,即便此刻間,只父子兩人而已。

“大都督。”

桓睦負手踱步,定於輿圖前,撫須問:“人都走了?”

“是。”

“你怎麽說的?”

桓行簡輕描淡寫:“我什麽都沒說,大都督已經解釋得夠清楚,無須贅言。不過,千裏奔襲而來,存馬革裹屍之勇,思冠絕三軍之功,人之常情。”

桓睦點頭:“敢以一郡之力抗一國之威,仰仗者,無非地利。”

這一趟,魏中軍以兩萬之眾跋涉三千余裏耗時五個月來此當求速戰。顯然,公孫輸堅壁據守,為的便是要拖垮魏軍。先帝在世最後一年,幽州刺史毋純曾率軍征伐遼東,彼時,公孫輸依遼河之險,擊退魏軍,如今故技重施如出一轍。

毋純正值壯年,而桓大都督鬢角於流年之中早爬上縷縷灰白。

桓行簡看看父親,想朝中事,心下一冷,薄唇微抿而出。有些話,不當這個時候講,他拿定主意,大步朝自己帳中去了。

第二日,鳴鼓點兵,烈烈大旗上飛舞著雄渾的“桓”字。毋純奉命多張旗幟,率軍往南,桓睦則攜主力北上遼水。

眼下時令,東北大地上蔥蘢一片,涼風送爽,連著幾日暴晴,浩浩湯湯的人馬過去,塵土卷天。不料,魏軍主力在南的疑兵之計卻被卑衍識破,兩軍還是在遼隧碰上。

二十余裏圍塹曲折多彎,墻高十丈,上有兵丁巡視,內有百萬積谷,聽探馬來報,諸將神色凝重,眉頭攅起,這麽一盤算有人傾身說道:

“大都督,這怕是公孫輸把襄平的糧谷都弄了來,耗個一年半載,百樓莫攻,便可靜候天下事成。”

桓睦盯著輿圖,在眾目睽睽之下忽朗朗而笑:“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諸將作難,疑兵之計未成,不知大都督何以展顏?

既碰了面,自然少不了實打實的一場惡戰。隨後,桓睦遣毋純出,從東南方破圍塹。如此,三軍直接過了遼河,浮橋一斷,先折西南,再往北去,於襄平城外的首山再次和卑衍一部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