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陛下說住得,臣妾自然也住得。”王徽妍如何聽不出他話中的挑釁。

不就屋內味道濃郁一些麽,她看著長榻間藏藍色的床褥,想著不如打坐一宿,這也算是當年練習基本功的一項,沒什麽困難的。

慕容策本想讓她知難而退,這地方就連他都不願多待,誰知這女人竟然迎難而上。

她要是堅持在這裏住下,倒難住了自己。

王徽妍見到慕容策眼中的驚訝,心裏哼了一聲,更加淡然地扶著素寧的手,走向北面的通鋪,打算上榻打坐。

誰知她脫了一只鞋履,提裙擡腿剛要上榻,猝不及防地被一只力道很大的手握住了左肩,“朕說要在這裏安置了麽?”

慕容策突然覺得這動作有些親密,迅速將手抽回。

誰知,那女人“哎”了一聲,像是重心不穩,竟然後仰倒了下來。

王徽妍咬唇緊閉雙眼,心裏想著完了完了,瞬間落入環繞著龍涎香氣的懷抱,不用說她都知道是誰。

她立刻試圖起身,無奈雙腿使不上勁兒,情急之下只得揪住男人的衣襟站了起來,趕忙後退三步下拜:“臣妾失禮。”低著頭胡思亂想著,一只腳上還沒有穿鞋,好在衣裙拖地遮擋了尷尬。

這屋內此時鴉雀無聲的,想必在場之人都看見她剛才的失儀,太丟人了。

慕容策低頭彈了彈衣襟上的褶皺,漫不經心地說道:“鬧也鬧夠了,皇後回澄心閣靜靜心便睡罷。朕去別處緩緩方才的驚嚇。”

王徽妍扶著素蕓,穿上她拿過來的鞋履,心裏越琢磨這段話越不是味兒。

回道澄心閣後依舊憤憤不平,“你們說說,他驚嚇,我難道不比他更驚嚇?早不制止晚不制止,我擡起一條腿,他竟然上來摸我的肩……”

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低頭若無其事地捋了捋衣襟,擡頭看向兩名拼命忍住笑的女官,輕咳一聲,“陛下方才的意思今晚他不會過來了對吧?”

素寧噗嗤一笑,將帷帳放下,“娘娘難道希望陛下今晚回來?”

王徽妍抄起瓷枕戳了她一下,“你們二人輪換守夜即可,身上多披件衣裳,山裏冷。”聽得帳外傳來兩聲歡快地應諾,伴隨著一陣輕笑。

嘁,兩只促狹鬼。

少女躺倒後,習慣性咬著指甲陷入了沉思。

*

清晨,王徽妍被周身的寒意凍醒了。她極不情願地睜開眼,從帷帳泛進來的光來看,應該時辰尚早。

床榻太硬,睡得她身子依舊乏累,索性披衣起身下床,打算倒杯熱茶喝。

誰知掀開帷帳後,唬了她一跳。

小榻上睡著一個男人,素寧和素蕓呢?

少女彎腰抄起鞋子,躡手躡腳走進一瞧,竟然是慕容策。她嘲笑自己話本看多了,陌生男人又怎會在她房內安睡。

她見慕容策蹙著眉蜷縮在小榻上,像是睡的極其不安穩。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此時腿腳懸空,稍不留神隨時可以掉下來。可是,又沒有人讓他必須在這兒睡,活該!

王徽妍看著他雙臂抱緊的姿勢,應該是覺得冷,不過她打算視而不見。當她扶住身旁的桌沿悄悄穿上鞋履,走至門前嘆了口氣,還是轉身從衣架上拿下披風為他蓋上。告訴自己,這是為了履行發妻的義務,外加她人心向善而已。

“皇後,這件衣衫是你給朕蓋的?”慕容策故作剛醒來的樣子,坐了起來。

王徽妍剛走回床榻,突然聽到男人的問話,捂住嘴悄悄撫了撫胸口,這才強裝鎮定般地轉身福了福,“臣妾慚愧,才剛從凈房出來。您回來時臣妾早已入睡,想是內侍幫您蓋上的。”心中腹誹,狗男人慣會唬人。

慕容策嘴角一扯,“朕知道了。”本想給她一個議和的台階,誰知人家竟然看不上。

“臣妾去喚人進來服侍。”王徽妍又折返回去,打開門後向吳六一等人招了招手。

她說過的話從不後悔,就像她做事兒只為遵從內心的想法一樣,從未想過為了討好誰而做自己不願的事。

慕容策不再言語,盥洗更衣後先行去了前面的閣中用早膳。

他還要去與國師商討一番皇兄的病情,沒想到他失憶的症狀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許多,眼下情況棘手,又不能驚動太醫院。

男人無心用膳,放下箸,接過吳六一奉上的清茶漱口。

王徽妍扶著素蕓的手,慢吞吞繞至前院,在月洞門前再次見到了身穿白色袈裟的僧人。

聽得他溫聲說道:“有勞中貴人將貧僧抄寫的經文交給陛下。”隨即念了一聲佛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慕容策看著站在庭中的女人,目不轉睛跟隨著皇兄的身影,出聲詢道:“皇後在看什麽?”

王徽妍一驚,下意識看看湛藍的天色,轉身含笑回應:“臣妾見今日萬裏無雲,心境也隨即開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