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2頁)

十一娘笑,道:“我說,越是搶得人多,這東西越是珍貴。我不添柴加火的,到時候怎能全身而退。”

冬青聽著更糊塗了,低聲嘟呶:“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上了船就不順……”

十一娘笑笑不理她,翻了身睡覺。

只有睡覺,肚子才覺得不餓……

真希望早點見到羅元娘,快點過關,這樣自己就可以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了!

這樣的念頭在心裏沒有盤旋兩、三天,她們就到了通州。

那時是酉末,天上烏雲密布,四周陰暗不明,像要下大雨或是下大雪似的,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路上雖然用徐令宜的名帖消了一場無妄之災,但這個時候,大太太不敢有絲毫的大意,早早就吩咐掌船的,排隊進碼頭,如果有人要他們相讓,他們讓讓也無妨──反正羅家只是去走親戚,又不趕著進京述職,又不趕著進京販貨……

五娘對大太太的謹小慎微不以為然:“我們讓官家還有個理由,為什麽連商家也讓?”

江媽媽陪著笑:“小姐有所不知,就是那些進京做生意的,背後沒有靠山也是站不住腳的……我們能省一事是一事。”

五娘若有所思:“能在燕京站住腳,豈不是很不簡單?”

“那是!”江媽媽只望大家都不要違了大太太的意思,安安穩穩地和來接船的大爺羅振興匯合,“燕京畢竟是天子腳下,京畿重地……”

等到船靠岸,已是一個時辰以後,嘩啦啦地下起了大雨。

船梯剛搭好,一個穿著玄色披風的高佻男子就跳了上去,急急朝大太太站著的船頭走來。

撐傘的珊瑚眼尖,立刻驚喜地叫道:“大太太,您看,是大爺。”

大太太扶在珊瑚肩頭掂了腳打量:“真的是興哥兒。”

“娘!”來人穿過重重雨幕停在搭了雨篷的船頭,“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大太太忙上前將人扶了起來,她身後的丫鬟媳婦婆子齊齊蹲下福身:“大爺!”

來人起身,就笑著朝人群喊了一聲“許媽媽”。

許媽媽已是熱淚盈眶,又蹲下去深深行了一個福禮,有些激動地喊了聲“大爺”。

那邊大太太已迫不及待地和兒子說起話來:“這麽大的雨,你在客棧裏等就是,幹嘛巴巴地跑來。要是淋病了可怎麽好?庥哥還好吧?你們在燕京吃住可習慣?”

“母親不用擔心,兒子一切安好。庥哥兒也好……”

他們母子絮叨著,全船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羅家大爺羅振興的身上。

十一娘也不例外。

她回羅家的時候,羅振興早已搬到了外院的鏑鳴院居住,她們見面的次數細細數來用不完一只手。最後一次,是前年三十的祭祖。他輕裘錦衣站在羅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接過大太太遞給他的各種祭品小心擺好,英俊的面容在晨光中透著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寧靜與明朗……可今日再見,羅振興已不是她印象中的形象──他的目光溫和,舉止大方,秀雅的眉宇間隱隱有了剛毅。就像一個少年,終於成長為了一個男子。

十一娘暗暗吃驚。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羅振興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

大周的運河貫通南北,通州是終點。那裏不僅有各式的客棧,還有裝飾豪華的驛站。不管走到哪裏,都人頭攢動,馬嘶車沓。

羅家住進了一家不太起眼的中等客棧,包了西半邊的跨院。陪著大太太的羅振興有些不安地解釋:“開了春,進京述職的人多起來……驛站住滿了人不說,就是客棧也不好尋。母親將就些。”

大太太“啊”了一聲,笑道:“時間過得可真快,一眨眼,皇上登基都三年了。”

大周官吏進京述職,每三年一次。

羅振興笑道:“可不是!明年,母親也要做五十大壽了。”

大太太的開懷的笑容一直到了眼底:“也難為你記得。”又道,“我們不過在客棧裏住一夜罷了,你也不用自責。通州之擁擠,那可是天下有名的。能找到這樣幹凈清靜的地方已是不易。再說了,我年幼的時候隨著你外祖父走南闖北,怎樣腌臜的地方不曾住過,也沒你說的這樣嬌氣。”然後指了五娘和十一娘拜見哥哥。

羅振興還了禮,送了五娘和十一娘各一支羊脂玉蓮花簪子做見面禮。

兩人道了謝,各自回了屋。

不一會,就有粗使的婆子端了吃食來,更是指了其中一個大海碗:“這是我們這裏有名的燒鲇魚,歇腳的人都要嘗嘗,小姐也試個新鮮味兒。”語調已帶著京味。

原來離家已有千裏!

念頭閃過,十一娘不由一怔。

什麽時候,她已經把那個地方當成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