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第2/3頁)

“天光畢竟年輕。”掌門不露聲色,“他不過是去打個前鋒。”

昭天真君打著哈哈:“這話太謙虛了,我聽說他在粱洲做得不錯,年輕一輩兒的都以他馬首是瞻。”

這話傳遞出來的態度已然十分明顯。掌門靜默一瞬,淡淡道:“既然你抽不開身,也罷,我另尋旁人就是。”

昭天真君原非此意,要是真的不想去,也不必來。但他素有城府,聞言也不惱羞成怒,笑道:“雜事再多,也不及魔修之患。只是粱洲成果斐然,這會兒過去算什麽事,我總不至於和晚輩爭功勞。”

“我說了,他畢竟年輕,只是打個前鋒,”掌門很了解自己的關門弟子,知道他絕不是在意功勞與名聲的人,平靜道,“萬影不容小覷,當慎重行事。”

確認了主次,昭天真君方才滿意:“謹遵命。”

*

昭天真君趕去粱洲前,道修恰好小勝了一局。

大致是嶽不凡做了個局,引誘影傀聚集,而後慕天光親自出馬,用易水劍的劍域克制住了,一舉殲滅數百影傀。

道修們士氣振奮,但明眼人都清楚,影傀再可怖也是魔物一流,魔修一共也沒死幾個,與其說勝利,不如說是己方陣營需要驅走影傀盤桓在人心頭的恐懼罷了。

不愧是萬影魔君,正菜還沒上來,就叫這邊方寸大亂。

好在哪怕所有人都會糊塗,慕天光不會。他對《易水劍》的體悟越深,待人與事的心境便越接近於道,無悲亦無喜,永遠清醒理智。

他很清楚地意識到,魔修很可能是故意送了他們幾場大捷,好叫他們放松警惕,貪功冒進。

“不可放松警惕。”他加重語氣,對嶽不凡等人吩咐,“以防有詐。”

眾人自然應下,且真心誠意。

然而,半月後,一支水師欲借汛期強渡攻城,掉入魔修埋伏,慘敗而歸。

消息傳來,慕天光無聲嘆了口氣。

有的時候,答應得誠心並不代表真的會這麽做——不是口是心非,而是錯估了形勢。就如人吃飯,最初不知曉自己能吃多少,怕撐著,定然謹慎進食,生怕噎著,但多吃了幾次,發現自己的飯量遠比想象中大,那麽下一次多吃一點便是應有之義,而非貪心。

幾次勝利下來,不少人都過高得估計了自己的能耐,自以為盡在掌握,實則已經掉入了陷阱。

而他明白問題所在,卻無計可施。

知人心,不代表會算人心。

假如是她,會怎麽做呢?慕天光將目光投向了手裏的信箋。

這是從秋洲寄來的信,大半年前送到了歸元門,遣詞造句都很官方,是以道修同盟的口吻提醒北洲早做防備。

可惜的是,由於通訊不暢,魔修入侵後近一月才送到,太晚了。

但他還是從飛英手裏拿走了這封信。

每一字每一句都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溫度,落到任何一個人手上都不會有半分麻煩。他從中找不到絲毫慰藉,除了……落款。

沖霄宗素微。

他的視線久久地停留在了最後兩個字上。近年來,身邊的人越來越忌諱在他面前提起她,以至於他很久沒有再看到這個熟悉的名字了。

自從得了信,他隔三差五就會拿出來看一遍。不急不躁,從頭到尾,慢慢讀過去,最後停到落款上,無休止地看下去。

哪怕一點不會難過,一點不會歡喜。

“咳。”胸口傳來一陣悶痛,他抽出袖中的白帕,遮在嘴邊一陣嗆咳。積在氣管裏的淤血咳出喉嚨,落到白帕上,都是星星點點的紅。

他淡漠地掃了眼,收回帕子,若無其事地繼續看信。這咳血之症出現了有一段時日。最早以為是和欲女、蝕日一戰中留得暗傷,並未放在心上,但後來多處傷勢痊愈,只有這遲遲未愈,才叫他起了疑心,內視肺腑多次,想找到症結,卻屢無所得。

後來次數多了,他慢慢了悟,恐怕不是傷病,而是心痛。

那就沒什麽大不了的,元嬰修士的身體極其強悍,五臟盡碎也死不了,時不時咳個血算什麽,任由他去吧。

或許,反倒是件好事。

慕天光已然察覺到,隨著修為漸漸精進,他的心境越來越靠攏易水,再難起什麽波瀾。不僅對她無知無覺,對師長,對同門,也漸漸淡去。

這令他心生憂慮。

假如說,旁人的人生是一副濃墨重彩的工筆畫,那麽他過去的人生,也不過是一幅稍微清淡些水墨畫,淡中總有濃墨。然而如今,墨跡浸在了水中,慢慢淡去,只留下淺淺的痕跡,仿佛隨時會消失不見。

變成白紙的那一天,大概就真的成了易水無情。

都說朝聞道夕死可矣,但那樣的他,還是慕天光嗎?

易水劍的釋意只有四重,釋意而已!元嬰之後還有化神、合道,說到達盡頭,未免言之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