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到得早不如到得巧。昭天真君前腳到了粱洲,還沒來得及到處看看情況,後腳就聽到了渡江大敗的消息,惹得他好笑不已。

年輕人啊,終歸是太沖動了。

不過也不奇怪,修真界的戰爭總是如此。上一回大戰裏,有本事的死了個七七八八,活下來的要麽已經位高權重,不會輕易出面,要麽就是在漫長的和平時間內因為各式各樣的緣故死了。

自古以來,道魔大戰裏的老將都屈指可數。

連他也只是堪堪掛上了上回道魔大戰的尾聲,參加過一兩次微不足道的小戰事,倒是聽了滿肚子前輩們的英勇事跡。

在道修的故事裏,赴死的前輩當然是英雄,罪大惡極的反派就是魔帝和他的走狗,也就是今日的萬影魔君。

時移勢遷,舊英雄埋骨泉下,到了他們新一輩創造故事的時候了。昭天真君心裏有感慨,有興奮,還有一點點緊張,唯獨沒有恐懼。

權勢財富人人都愛,但說他有多麽重視就瞧不起人了。但凡天之驕子,哪個不是輕輕松松就獲得了地位權力?眼睛釘死在這上面的,都是沒本事的庸才。

像他這樣的人,追求的是萬裏挑一的對手、舉世無雙的勝利、決定道統的功勞。

說白了,他和顧秋水是同一種人。錯過了柳洲之戰,讓他頓足興嘆許久,好在現在的機會更好。

昭天真君戰意滿滿,一到粱洲,便迫不及待地想試一試對手的能耐。不過在此之前,他得把指揮權從慕天光手裏拿過來。

懷著某種惡趣味,和八門間從未消弭的爭鬥之心,他的話說得非常耐人尋味:“臨行前,掌門說擔憂你年輕冒進,我還說不可能,誰知道……”

大廳裏燈火通明,昭天真君毫不在意在座的幾個年輕小輩,饒有興趣地盯著慕天光的面色,緩緩道:“這可讓我好生為難啊。”

“弟子無能,叫師尊費心了。”慕天光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改變,連睫毛垂落的角度也未擡起一厘,仿佛是凝固了的雕塑,“前輩既來,晚輩自當避位請罪。”

王錯的面色瞬間大變。失敗的是他主管的水師,哪怕不是他的主意,論起來也要算是他謀算失當,尤其慕天光還提醒過要小心。

昭天真君瞥見他的神情,不由哂笑。只有年輕又驕傲的弟子,才會不屑於要旁人頂罪,寧可一力承擔,要是換做一群老於世故的家夥,功勞可以不搶,罪責一定會撇得一幹二凈。

有銳氣敢承擔是好事,但必須磨一磨才行,剛極易折啊。

他不說話,看著小輩們的表演。

“這事與……”王錯剛剛開口。慕天光便擡起眼眸,煙灰色的冷瞳淡淡瞥來,語氣淡如水:“一切托付給前輩了。”

他交得太痛快,叫李心桐等人憋屈又憤怒。有人用腳底摩擦地面,有人瘋狂咳嗽示意,有人怒目而視,用各自的行動表達不滿。

然而,退讓至此,昭天真君好似還是不滿意,咄咄逼人:“掌門令你剿滅魔修,避而戴罪算什麽事?”

慕天光依舊平靜:“願守金陽。”

昭天真君不禁擡起了眉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個後輩。

小敗既被奪權,多數人定然不服,認為下次肯定能翻盤,他沒有,看來是意識到了手下這群修士的缺陷所在,眼光不錯;痛快交權,無半分留戀,確實不愛權名,也不在乎旁人的評價,可見心性堅定淡泊;被拒絕下了面子,還肯出力對敵,不為一人喜惡左右大局……難怪掌門這般愛惜!

這樣的弟子,於門派有大益而無一害啊。

昭天真君暗嘆一聲,收起了打壓的心思,問道:“你確定?”

“是。”

有意思。昭天真君的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主動要求去金陽江,而不是等待門派的指揮,意思很明顯了……柳洲的事,到底惹出了幾分嫌隙。

不過這事與己無關,他無意與慕天光過不去,痛快地答應:“好。”

雙方就這麽完成了交接。

翌日,慕天光赴白葦渡。

這個地名許多人都很陌生,地圖上也很難找,平時在粱洲問一句,除了個別熟知地形的人,怕是一時半會兒也難說得上來。

但這裏,卻是魔修要渡過金陽江的必經之地。

金陽江在西,從南流到北,慈母河在東,從北流到南,兩條近乎平行的河流沖擊出了一片廣袤的百谷平原。

只是,所謂的平原也是整體上來說,不代表整個粱洲腹地就是一片平地,山谷丘陵並不少見。

白葦渡就坐落在金陽江之畔,群山之下。除非魔修腦殘,不打算借用任何遮掩,直愣愣大軍推過,否則最好的路線就是登陸白葦渡,借群山掩映殺入腹地。

慕天光在白葦渡一坐,就和當年在柳洲雪女峰一樣,一人斷掉魔修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