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2/3頁)

翌日。

戚斐從前以為薛策只有在夜晚才會回來。直到住到了山頂,前不久她才偶然撞見,他有時候會在中午回來祝融峰小憩,只不過沒有回房,而是在室外睡而已。

夏日已經快到盡頭了,日頭燦爛,卻不炎熱。祝融峰上,林木茂盛,涼風習習。在南向的山崖邊,有一株格外巨大的樹木,根深葉茂,有一截樹幹,卻跟喝醉了似的,是打橫長的,仿佛一張天然的矮床。

上回,她便是見到薛策的衣角在這棵樹的旁邊露了出來。顯然是躺在了樹幹上睡覺。

少年的體魄炎炎火熱,不懼怕野外的涼風。這個地方又在結界之內,他的身邊有明光守著,看起來很放松。

那一次,戚斐擔心吵著他睡覺會討嫌,就沒有上前打擾,遠遠地看了一眼,就裝作沒看到,悄悄退走了。

但是今天,她又來了。

祝融峰的結界之內圈著一片林地,裏面長了許多小花。曬幹了以後,芳香長存,可以用來做香囊,還可以泡茶喝。戚斐的手肘上挎著一個小籃子,裏面放著剛采下的花。

經過了這個僻靜的山崖,她仿佛第一次看見那棵大樹後有人,有些驚訝地停住了。忐忑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確定那片衣角沒有任何動靜,她似乎輕輕吸了口氣,緊接著,輕輕地將藤籃放在了草地上,輕手輕腳地走近了樹上的人。

靴子踩著軟綿綿的草,沒發出一點兒聲音。

彎折的樹幹上,一個少年雙手抱胸,倚在光滑的樹皮上淺寐,頭歪著,長腿懶洋洋地交疊,搭著前方的一根凸起的樹幹。鮮紅的發帶夾雜在黑發裏,鋪在肩上,拂過兩腮。仿佛一尊年輕俊美的戰神,解了甲在沉睡。

一支散發著金光的長戟,靜靜地倚在了他身旁的樹幹上。

往常,在有陌生人接近時,明光都會發出預警。可在戚斐靠近時,它卻溫順地一動不動,任由她走了過來。

戚斐仿佛有些緊張,在距離他還有幾步時,停住了,小心地彎下了腰,撐著膝蓋,用氣音道:“薛公子……你醒著嗎?”

沒有反應。

在山風中,漫山遍野的葉子,摩挲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金燦與陰暗交疊的樹影,在他安靜的面容上晃動。

明光的戟尖兒卻忽然朝她彎了彎,仿佛一個人在偷偷朝她點頭,回答她剛才的話。

戚斐看了它一眼,恍若未覺地移開了視線。

仿佛終於確定他真的睡熟了,她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就慢慢地邁動腳步,靠到了他的跟前,半跪在了柔軟的草地裏,微微緊張地俯下了身來。

……

薛策從兩年前開始,便會時不時地在這裏躺躺。

他睡覺從來不會睡得很死。何況,現在日光日白的,又在空曠的野外。縱然有結界的保護,也和房間裏的床榻相差甚遠,不可能睡熟的。

在有人接近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

在這個時間,能在祝融峰的結界內活動,並且在靠近他時,明光不會發出預警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在這只窮獸住進來後,他還一如既往地在此處小憩,也就預料到了某一天會被她撞見。

但薛策以為她看見他後,會識相地退走。不料,她站著看了他一會兒,竟是反其道而行,走近了他。

仿佛害怕會吵醒他,居然還小聲地問他“是不是醒著”這樣愚蠢的問題。她大概不知道,就算他真的睡著了,聽到她在幾步之遠說話,也是會醒來的。

涼風很舒適,她的身上也沒有殺氣。薛策懶得動,也沒有回答她。

最近,他放在她身上的關注,不知不覺地越來越多了。她的身影,也入侵到了他生活的各個地方……他直覺再放縱下去是不行的,故而有意冷一冷她,能少一會兒交談就是一會兒。

原以為她等不到回應,幹巴巴地站一會兒,就會離開的。

可他還是猜錯了。

樹下的草地與衣袍相觸,發出了細微的響聲,她仿佛有些緊張地輕輕吸了口氣,就顫抖著靠近了他。

他甚至能聞到從她衣衫與脖頸處散發出來的幽幽香氣。不是植物的氣息,而是一種與體溫相融以後,氤氳出的令人沉醉的甜膩氣息。

然後,薛策便感覺到自己的嘴角有種奇異的觸感,被碰了碰。

她的氣息,比剛才更急促了一些,頓了頓,膽子仿佛變大了,那觸感移到了他的兩片嘴唇上,顫抖地摩挲著。

是一個吻。

發現了這個事實時,薛策的腦海中,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可不知為何,他的身體反應卻是極快的。硬生生地定住了,沒有暴露出一絲一毫僵硬或震顫的端倪。連呼吸也只是屏住了一瞬,就繼續了。

只除了一個地方,是他控制不了的。那就是此刻在他的胸腔裏面,因為震驚與難以描繪的刺激,而激烈無比地跳動著的那顆器官。像是有滾燙的血液在刷刷地噴湧而出,沖刷著他的耳膜,塵囂遠去,能感受到的只剩下了唇上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