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蘇細心中存了氣,想著法子要去制顧韞章。她手提裙裾往書房去,透過窗欞看到正坐在裏頭擺弄棋盤的男人。

正值春日西落,旖色霞光傾瀉入房,落在那白玉而制的棋盤之上,漂亮的瑪瑙棋子被裝在棋甕裏,星星點點的像綴著光。

一個瞎子也玩棋?蘇細蹙眉托腮,目光落到顧韞章眼前白綢上,又想起今日之事。那灘茶水到底是偶爾還是有意?

若是偶爾那也太巧了些,若是有意……難不成這個男人是假瞎子?

蘇細睜大一雙美眸,心跳“砰砰”不停。她躊躇半刻,心中疑慮越大,覺得擇日不如撞日,立時行到檐下,擡手叩門,喚他,“大郎?”

書房內沉靜半刻,然後傳來盲杖敲擊聲。“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早已換好幹凈袍子和白綢的男人站在門後,微微垂首,朝她“看”來,語氣疑惑,“娘子?”

蘇細彎唇一笑,“我特來與你賠罪。方才不是有意噴了你一臉茶水的。”

“不必……”顧韞章話還沒說完,蘇細身子一矮,便靈巧的從他胳膊下鉆了進去。

顧韞章保持著開門的姿勢,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攔?他根本就“看”不到人。

“大郎,快進來。”身後傳來小娘子嬌俏的聲音,顧韞章無奈轉身,“娘子何事?”

“我方才瞧你一人下棋,多無趣呀,我來陪你一道下吧。”蘇細隨意撚起一顆白子往棋甕裏一扔。“啪嗒”一聲,小棋子應聲而響,“放心,我不會欺負你的。”

住在南街路上時,蘇細一人便下遍南街無敵手。棋藝了得,震的孩童哭嚎不已。

蘇細撩裙坐到顧韞章對面,將那棋盤上的黑白棋子盡數扔回棋甕裏。“噼噼啪啪”的聲音就如春日檐下落雨,砸在青磚石上,清脆幹凈。

“咱們下棋得要些賭注吧?”蘇細的目光在顧韞章書房內逡巡一圈。作為左丞最寵愛的親侄兒,顧韞章書房裏頭的東西雖簡樸,但樣樣都是好東西。

顧韞章沉吟半刻,“娘子要什麽?”

蘇細想,若她日後離了左丞府,必要自食其力,這樣的話那定要帶些銀子走才是。這左丞府裏頭堆著那麽多金山銀山,她拿一些不過分吧?

故此,蘇細篤定道:“銀子。”

顧韞章點頭,毫無反抗,“我書架第三排第四格的盒子裏頭有。”

蘇細詫異地看一眼顧韞章,覺得這男人也太軟了,怎麽跟泥捏的一樣?她起身,去取盒子。

蘇細本以為就是一些小錢,沒曾想裏頭居然是一疊厚厚的銀票,而且面額還不小。

“你,你知道裏頭有多少銀子嗎?”蘇細用力咽了咽口水。

顧韞章道:“不知。”

“那你就讓我去拿?萬一我要是搶了,跑了,偷了怎麽辦?”

“你是我娘子,我的東西便是你的。”男子說話時,依舊對著面前那方白玉棋盤。他聲音清淺,語調緩慢,比春日暖風還要熏人陶醉。

蘇細抱著那匣子,下意識紅了臉。

雖已成親,但兩人住兩個屋,平日裏碰面的機會也甚少,蘇細的日子也跟沒成親的時候沒甚區別。如今陡然聽到男人這樣說,頓時面紅耳赤。

幸好男人看不到她仿佛落了霞一般的香腮。

蘇細待臉上熱氣降了,才坐到顧韞章對面,十分大氣道:“未,未免勝之不武,我讓你三步棋。”然後又問,“對了,你看不見要怎麽下?”

“無礙,我會盲棋。”

“盲棋?你竟會盲棋?”蘇細是真驚了,這圍棋縱橫十九路,有三百六之一個交叉點,這人居然能全記住?他不是個繡花枕頭嗎?

但很快,蘇細就知道這人所謂的盲棋是什麽意思了。只見顧韞章伸手,將那白玉棋盤上頭的“蓋子”揭了下來。

上頭那層是正常人用的棋盤,下頭那層居然是凹陷進去的小網格樣式棋盤,落子於內,便能觸之,且不會移位。但即使如此,這只繡花枕頭依舊下的亂七八糟,毫無章法。

“不對,不對,你那邊已經走過了。”

男子略思半刻,又換了一格,那黑子便疊到了蘇細的白子上頭。蘇細登時一巴掌拍上顧韞章手背,“不對,不對,那裏是我的棋,你壓著我了。”

就這盲棋,真真是“盲”棋,前一步走完,下一步便能忘。果然是只繡花枕頭。

那邊,養娘遍尋不到蘇細,乍然聽到書房裏頭傳來聲響,便尋聲過去。還未走近,便聽得裏頭自家娘子嬌聲嬌氣道:“你又壓著我了!”

養娘是見過大世面的,整條南巷裏誰家夫婦間有些拌嘴動手的事兒都是她去調節的。這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嘛!

養娘登時老臉一紅。哎呦,這青天白日的……

遊廊處,路安端了茶水和果點,正準備給自家郎君送去,便被那杵在書房門口,跟泥柱子似得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