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張熏的年紀和他的妻子大花年紀相差無幾,十七八歲的人生幾乎全用來伏案苦讀,連志怪都沒讀過幾本,剛剛發生在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幾乎顛覆了他的三觀。

但大哥突然病故,大嫂昏迷,妻子失蹤,家裏亂成一團,使得這位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郎不得不迅速成長起來。

他克服顫抖扶著椅子站起身,暗地裏掐了自己一把,努力讓自己鎮定,盡可能清晰地把剛剛發生的事和袁香兒敘述一遍。

母親和妹妹醒來之後依舊只知哭天喊地。眼前除了五歲的侄女,只有這位妻子的姐妹看起來比較鎮定,是唯一可以商量事情之人。

聽完他的述說,關於那條黑色的魚妖是怎麽把大花帶走,又帶到什麽地方去,袁香兒感到毫無頭緒。

屬於妖魔的奇能異術很多,大頭魚人可以隨機傳遞到千萬裏之外,紅龍能夠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異度空間。她不知道那只魚妖是用了什麽奇特的術法。

目前能夠清楚的是,鎮上發現多起莫名失去意識的病患者或許都和那只黑魚有關。這只為禍人間的妖魔應該就是河神托夢請求自己來兩河鎮的原因。

袁香兒的目光落在了墻上的那副畫上。

那淡淡的水墨,十分傳神地將一條煙波浩瀚的大江展現在了畫卷之上。

但細細看去,又總覺得畫面上似乎缺少了些什麽。

袁香兒靠近那張畫,在河畔的蘆葦地十分隱蔽的地方發現了露出葦草的一尾小舟。舟頭坐著一位臨江垂釣的老者,寥寥幾筆勾勒出的背影,初看之時模糊不清,漸漸又覺十分傳神,漸漸須發衣物皆為清晰,白發老者獨釣碧江,悠然自得。

“阿香姐姐。那副畫好像有些奇怪。”冬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袁香兒回頭看她,小姑娘守在母親身邊,哭得鼻頭紅紅的,卻還不忘提醒她。

“嗯,我也覺得……”她這樣說著話,卻看見面對著她的那個小姑娘張圓了嘴,露出一臉吃驚的神色,慌張地向她伸出手來。

與此同時,自己的身後傳來了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力,將她拖向了畫卷的方向。

“阿香!”南河第一時間上前出手,而袁香兒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沒入畫卷,就那樣憑空消失了,南河的指縫不過撈到了一抹殘影。

南河收住拳,看向那副詭異的畫卷。片刻之前還空無一物的江面上,如今停著一葉扁舟,舟頭上站著一位女郎,正擡首凝望江面。

阿香進入了畫中的世界。

……

袁香兒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置身於碧水涵波的江邊,

蒼穹似幕,月華如水,白茫茫的葦花在河畔搖擺,而她趁著夜色,站在蘆葦叢邊的一葉小舟之上。

(阿香?聽得見嗎?你在哪裏?)南河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我在。我沒事。這裏……好像是一條河,我在河面的一艘船上。)

(你等著,不要慌,我很快就能找到你。)

袁香兒不再說話,他們即便不說話,此刻彼此的心意也是通的,

袁香兒能感受到南河惱怒著急,但卻不至於過度慌亂失措的心。

他不再像自己第一次突然離開時那樣亂成一團。

作為伴侶,他認可了自己的能力,不再覺得自己是那個失去保護就會立刻脆弱無助陷入險境的人類。

突然來到一個陌生而神秘的地界,袁香兒心中當然有些緊張。

但南河不斷在她腦海中響起的聲音和那種打從心底的信任,讓她漸漸沉靜下來。

她開始有自信能夠很好地面對任何突發的情況。

我很厲害的,我能保護好自己。她對自己說。

(嗯,阿香很能幹。)南河的聲音很快在腦海中回應。

哎呀,不小心又把心裏的話傳過去了嗎?

(你不用擔心我。)

(不擔心,但我想去到你的身邊。)

(好,讓你慢慢來。)

……

空無一人的小船,在江面飄蕩。

袁香兒站在船頭,聽見了隱隱歌聲的歌聲從河對岸飄來,那聲音時而空靈飄逸,時而遼闊優美,有一種如夢似幻的神秘感。

仿佛一位不知人間疾苦的少女,正敞開那純凈清透的喉嚨歡笑。又像放誕不拘的狂徒,偶爾流露出柔弱的一聲嗟嘆。

那聲音令人聞心神搖醉,恨不能即刻尋覓追隨前去。

袁香兒握住掛在脖頸上的南紅吊墜,這個可以控制心神的法器正微微發燙,時時提醒著她不要在歌聲中惑迷失自己。

就在此時,船頭上出現了那位白袍的河伯,他的身影淺淡而透明,像是勉強留在舟頭的一縷意念。

他攏著衣袖,向袁香兒行禮,“袁小先生,勞您撥冗前來,老朽銘感於心。”

袁香兒回了一禮,“河伯,兩河鎮到底發生何事?這裏的許多百姓得了失魂症,就連我的一位朋友也被魚妖攝走,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