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去裏世的路,真的走得很辛苦嗎?”妙道說這句話的時候,又變回了一個關愛後輩的長輩。

仿佛剛剛氣勢洶洶的人不是他一樣。

妙道這個人在大部分的時候都顯得矜持冷淡,穩穩端著道統第一人的風範。

但袁香兒和他接觸得多了,發覺他那看似仙風道骨的表皮下實著掩著殘暴嗜血的巖漿,動不動就會因為抑制不住而爆發一次。

這是一個扭曲而喜怒無常的人,十分不好相處,哪怕剛剛還春風和煦一個不好就要翻臉不認人。

袁香兒深恨他對渡朔的肆意折磨侮辱。但為了能將渡朔從他手中搶下來,現在還只能強壓著心中的怒火,小心翼翼同他周旋。

“是的,前輩。那個世界真是可怕。裏面全是恐怖的魔物。我遇到了一只豬妖,他試圖讓我做他的寵物。我還被樹靈迷惑,險些陷在一個赤紅色的鎮子裏永遠出不來……進了龍山之後,守門的天吳是不死之身,怎麽打也打不死,他把我們所有人都卷入海底,我差點以為自己無法活著回來。”

袁香兒一邊慢慢說著,一邊細細觀察妙道,不放過他任何一點細微的神色變化。

她揣摩著妙道的心態,把自己在裏世新奇愜意的旅行描述得三分真,七分假,顯出其中的千難萬難來。

就連妙道都不得不點頭道,“確實讓你辛苦了。”

“快要出來的時候,偏偏還遇到了一只九尾狐,所有人都差點死在他的手上。”袁香兒眼睛直看著妙道,貌似不經意地在他胸口撒了把鹽。對付妙道這種人一味地討好是沒有用的,他已經習慣被所有人討好,深知你的討好掐媚一種對他的畏懼。

在和這樣的人談判中,你一定不能完全跟著他的節奏走。

果然妙道的臉色一下凍住了,“你說誰”

“哦,我說那只雄踞一方的妖王,他的名字似乎叫塗山。”

一股有如實質的殺氣,以妙道為圓心向四周嘭一聲沖擊開來,掀起一地寒煙。盛夏時節,整個院子的石板地都在那一瞬間結了層薄冰。

就連妙道身後的四位使徒,都悄悄後退了幾步。

他們都知道,塗山這個詞,對國師而言是禁忌中的禁忌。這幾年來,從沒有人敢在國師面前提這個名字,這個女孩的膽也太肥了。

“塗山!”妙道臉部肌肉扭曲,牙關咬得咯咯直響,“你遇到塗山了?他怎麽樣,他如今長得什麽樣子?”

“他啊,他打扮成一個小姑娘的模樣,撐著一柄紅色的雨傘。我一開始甚至以為那只是一個小女孩。別看他嬌嬌小小,實際上卻異常的強大。我們這些人沒人是他的對手。”

“你們卻竟然能從他的手裏逃脫?”

“多虧了青龍大人那時和我們在一起,傷了他一只手臂。我們才得以僥幸逃脫。”

“受傷了?哈哈,那個變態的暴徒也有這麽一天。”

袁香兒繼續刺激他,“國師大人,你那麽恨九尾狐,甚至連一只小狐狸都一路追殺。為什麽不去裏世,找這只九尾狐祖宗麻煩呢?”

你們兩位若是能對上一次,相互解決了對方,我才叫高興呢。

妙道的面孔變得扭曲,“那個家夥,遲早有一天,我會滅了他滿門。”

原來是打不過。即便是妙道也無法獨自殺入塗山的地盤報仇麽。

妙道漸漸從暴戾的情緒中清醒過來,塗山兩個字,勾起了他童年最為痛苦的回憶。那只九尾妖狐當著他的面把他的師兄們一個個拍死在山壁上,把教導他的恩師一口咬斷脖頸,就在他的眼前,腥紅的魔獸殘忍地殺死了他整個師門。這個仇恨成為沉重的枷鎖,成為永遠無法掙脫的噩夢,鎖在他的心頭上百年,讓他無從解脫,無一刻安寧。

妙道的手指扳住冰冷的石桌。石桌的涼意,透過肌膚傳來。

曾經,這個庭院,這張梧桐樹下的桌子椅是唯一可以讓他得到松懈的地方。坐在桌子對面的人,笑語盈盈同他舉杯相碰,一醉解千愁。

可是那個人他最信任的朋友竟然騙了他。

妙道擡起手指在梧桐樹下那光潔的石桌面上撫過。那張袁香兒從小趴在上面寫字畫符,師娘坐在那裏曬幹貨分點心的石桌,竟然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簡陋平常的石板上波瀾起伏,先冒出了一點綠色,很快綠層盡染,綠野遍地,出現了山川河流,其上更有雲霧繚繞,細小的飛鳥穿行其中。

妙道看著袁香兒吃驚的神色,“你還沒見到過嗎?這叫‘一桌世界’是從前你師父和我一起做來消遣的。”

“師父和你做的一桌世界?”

“那時候我們偶爾切磋一下法術,或是讓各自的使徒比對一下。在這裏面進行比鬥的話,鬧得再翻天覆地都不會影響到外面的世界,不會嚇到余搖的那位凡人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