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有良多事,需要發一點瘋才做得出來。

我閉著眼睛,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尖叫,一輛摩托車飚過帶來的破風聲,以及近在咫尺的重物落地的噸重聲和巨大的摩擦。我等待了有許久,直到預期的碰撞沒有發生,才緩慢睜開了眼。

許多年後的某一天,在整座城市的燈火中,一個男子溫柔的側著臉,他周圍是明明滅滅的火光,視線聚焦在天空中徐徐上升的亮點,我聽見他輕而恍惚地說話。

他說夏平安,你知不知道,我曾經陪著你一起,獻過世。

彼時,在我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看見陸二少連人帶車地摔在了離我只有一米處的地方,輪胎劃過地面的痕跡拖了很長,他整個人在地上翻滾了一大圈兒,倒在一旁的欄杆處,久久沒有起身。在他落地的那一秒,人群像潮水般的湧了過來,沒有人去在意比賽的結果,只關心他是否有受傷。

許灼的車方壓過終點線,我就轉身,朝著北廣的方向跑去了。因為我害怕再不走,那人起來之後肯定不會放過我,於是我發了瘋一般的跑過去,一把拉住了北廣的胳膊,緊張得只說出三個字,帶我走。

以前,我瘋狂的喜歡帶我走這三個字,感覺浪漫且孤勇。後來我明白了,我喜歡的並不是那幾個字眼,重要的是這幾個字我要對誰說。就好像我對北廣說,便全然沒有那樣宿命和決然的味道,可如果是當時的我,有機會對許灼說出這句話,那麽我必定是帶著可以同他流離天涯的勇氣。

我記得,當時北廣額頭上一大片冷汗,大概是被我的行為嚇得不輕,直到我聲音有些抖的叫他,他才幡然醒悟地拽上我,往摩托車的方向跑去。車子啟動依然嗚嗚作響,但並沒有惹來關注,因為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那嬌貴的少爺身上。

車子一路直沖沖的往前飚,好像後邊有鬼神在追趕,我拉著北廣的衣服,盛夏夜晚的風刮在臉上,將我原本還混沌的腦子徹底吹清醒。

我們回到了許灼的修車廠,等待許灼的歸來,剛剛走進去,小蝴蝶一見我,眼神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我那時完全沒有心情顧及其他,所以只得提高了嗓門道你怕什麽?我又吃不了你!

北廣似乎還對那一幕心有余悸,他懊惱的來回走動,一邊走嘴裏還念念有詞。

平安姐,你是想讓老大發瘋麽?!如果他知道是我把你找來,還沒有看好你讓你差點有生命危險,他一定會殺了我的!必須的!肯定的!你是把我拉出了狼窩又進了虎穴啊!

剛剛一說完,汽車廠的大門就被嘩啦啦的重新打開來。

北廣嚇了一跳,他以為是許灼回來了,最後才發現是明珠,他硬生生提上去的那一口氣,馬上就放了下來。在逃跑過程中,我給裴明珠打了電話說已經在回修理廠的路上,順便有些得意洋洋地向她簡單敘述了我的英勇事跡。完了我還自認為有些煽情的對她說。

明珠啊,原來你在我心目中還是有點地位的,在那生死關頭我居然也想起了你!

我說完,正等著她嘴賤的駁回,結果電話一下便被切斷了,切得我莫名其妙。

我轉頭,看見是裴明珠,立即蹦跳著上前去,腳剛剛踏出幾步,卻被她迅速的叫了停。她指著我,很平靜地發問。

夏平安,你是要我選擇和你絕交呢,還是選擇絕交呢,還是選擇絕交呢?

她一說完,我卻忽然哭了,我沒有管她制止的動作,直接無尾熊式地撲到了她身上,嗚咽個不停。

我說明珠啊,其實我很害怕,我現在連想一想那個場景都抑制不住地發抖,我真怕,我特別怕。我一直以為,和一個人在一起生死相許是件特別浪漫特別牛逼的事情,可直到我面臨的那一刻我才發現,比起所有的決然和浪漫,更讓我在意的還是自己的呼吸。我怕我死掉了,以後沒人對我爸媽好,我怕我死掉了,就沒人願意接受你的大小姐脾氣和牙尖嘴利了。

我說完,感覺到脖子上有些濕潤,想要擡頭,卻被裴明珠死死壓住了我的腦袋,半晌她才放開我,與我面對面說話。她切了一聲,然後說夏平安,其實你當時想起來的並不是我,而是我送你的那些高档東西吧!

看見她也還有些紅的眼,我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嘿嘿一笑,果然還是你最了解我。

在車廠等了許久,還不見許灼出現,我終於按耐不住地對北廣說,要不我先走了吧,回家太晚我爸媽得擔心。北廣看了看時間,對我點點頭,說只要許灼一回家就給我聯系匯報情況。

一路上,我和裴明珠難得的沒有說什麽話,她將我送到了小區門口,正好一輛的士停在那裏,我便揮手讓她打車回去了,隨後轉身朝著小區裏走去。

這城市的夏天,白日炎熱得讓人發膩,晚上卻是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