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們說好不絕交(第3/4頁)

余老師實在不甘心,去教育局翻了卷子,才發現,這次考試都是選擇題,而阮寧每道題的答案都抄錄錯位了,因此得了零分。余老師又細心對照,才發現回歸原位之後,孩子考得並不差,約有九十多分。

她雖氣阮寧不夠細致,但也覺得奇怪,便問她知道自己填錯了嗎。

阮寧一臉茫然,只說自己當時突然特別困,看著字特別模糊。

余老師蹙著眉頭,覺得這孩子有些不對勁,但只是電話向阮寧媽媽倒了個歉,也沒再說什麽。

這些事瞧著只是小事,事實上阮寧也毫不在意地經歷了無數這樣的“小事”——因為她表現得像個小混蛋,所以沒有人會覺得這些東西會給她帶來什麽影響,可是當事情積累成為質變時,一切都不一樣了。

這一切都顯得那麽的不奇怪,如同戲裏戲外都從沒有人曾經奇怪,阮寧同學和林遲同學為什麽能一直一直是同桌。

零一年年底,H城有雪。

還有幾天就要放寒假,阮寧早上套著棉手套,照常去林遲家拐一下,騎車接他上學。

晨間雪積了半個褲腿厚,門上檐下也都有。

林遲推開門,準備去上學,大門上被人用石頭刻了歪歪扭扭碩大的幾個字:“林遲是個窮鬼壞孩子要住監獄。”他看完,用手蹭了蹭,卻沒有蹭掉,小家夥有些憤怒,可是不知道該與誰說,看了看四周,只有奇怪地看著他和那行字的匆忙的路人,他站在那裏,用小小的身軀擋了“林遲是”,卻擋不住“窮鬼壞孩子要住監獄”。

阮寧到時,膚白欺雪的五年級小學生很是有些手足無措。

一日上學都無事,只是天氣陰沉,積雪難消。

晚上八點,天天動畫的《小蜜蜂找媽媽》開始播了,窗外又慢慢落起了雪,林奶奶烤了個橘子遞給了孫子,問他一天的學習狀況,小家夥卻顯然有些坐立不安,他還在惦記著門上的那幾個大字,究竟用什麽才能遮住。

忽然想起畫畫用的水彩,林遲靈機一動,說要去給大門落鎖,拿著小手電抱著水彩就出去了,外面雪下正大,門口卻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門上刻著什麽。林遲擰開手電,看到了被雪蓋了一頭一臉的小同桌。

她有些尷尬地與他對視,林遲卻覺得從未這麽憤怒過,他一言不發,把在門前刻字的小丫頭一把推倒在雪窩裏,從上俯視著她,問滿身是雪的她為什麽。

阮寧看得到他白皙的脖頸,也嗅得到他唇上橘子的甘甜。

她梗著頭,把半張臉蹭到雪中,看也不看這快要長成少年的一張如畫的臉,死豬不怕開水燙。

她攻擊力十足,微紅著臉,冷道:“閑著沒事,就來散步。你管呢,回家瞧動畫片去。演《小蜜蜂找媽媽》呢。”

好一部《小蜜蜂找媽媽》,哼哼啊啊幾十集,還沒找著媽媽,牽動了多少小朋友的心。

林遲氣得拿雪砸她。

他咬牙道:“你憑什麽覺得我不生氣,你被家裏人欺負了便拿我撒氣。我待你好是把你當兄弟了,你幹的是人事兒嗎。我奶奶多疼你,她看到你這麽瞧不起我們家該有多難受。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就是個小變態,別人覺得你媽媽不好,你心裏不舒服了,也一定要讓我不舒服才覺得舒服。我不是你的誰,憑什麽活該受你的氣!”

阮寧愣了,轉過頭,空澄明亮的眼睛瞧著他,在雪中,迷迷姣姣的,竟有了女孩的秀美,再也不是男孩的霸道目光。

她舔了舔幹燥的唇皮,一把把林遲推到了一旁,拍了拍鼻尖、頭發、肩膀上的雪,手揣在棉衣袖筒裏,蹣跚地走著走著走著,她說喂,林遲,我心裏難受。

我心裏難受。

可是,並沒有說那句我們絕交吧。

舍不得啊。

孩子嘆了口氣,仿佛嘆出了千萬寂寞和無可奈何,離開了那條悠長的胡同。

做人真他媽的累。

人活著就是為了受罪。

她媽說得對。

第二日,雪就化了。

林遲看著那扇門,手上的畫筆失去了力氣,怎麽也塗不上些微的色彩。

那個桀驁不馴的蠢貨在門上又批注一行。

先前的“窮鬼壞孩子要住監獄”被人用小石頭重重地打了個叉,歪歪扭扭寫著“好孩子很富有要住大別墅。”

另貼了一張紙條在下面,潦草如胡的大字威脅道:“再畫到軍區xx街xx路口左轉三百米找老子阮霸天,我們單挑,老子打不殘你!”

寒假放假的當日,延邊發來電報。

大雪壓境,師長阮敬山帶領青年突擊隊圍堵非法入境者途中失蹤。

阮寧媽媽哭著買票去了延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阮令由著兒媳瘋,心中好似很冷靜。

他圈著阮寧,像是壓著心中最後一道不崩潰的防線,哪兒不讓去。阮寧離開視線,老人便痛苦急躁,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