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 4 一個人的地老天荒(第3/5頁)

有人篤篤地扣著窗棱。張葳蕤的寢室在一樓,常常有人忘記帶門卡,隨便挑個寢室喚人開門。她心情不好,懶得應聲。但是窗外人執著地敲著,還是少先隊員敲隊鼓的節奏。

煩不煩啊!張葳蕤悶聲嘟囔:“別敲了,都睡了。”

“壽星也睡了?”

是沈列,他居然知道自己的生日!張葳蕤半坐起來,忍住笑:“是啊,都睡了,在說夢話呢。”

“啊,可惜了這麽好的蛋糕,只能去喂流浪貓。”

“這就是你說的,這麽‘好’的蛋糕?”借一線槐樹枝葉間漏出的瑩白月光,張葳蕤打量著面前分不出造型的奶油和蛋糕混合物,“真是好抽象。”

“你試試看從墻上摔下來呀,也會變得很抽象。”沈列揉著腰。

“啊,你摔下來了?……活該。”

“不是我,是這個蛋糕。我不是武當派門下,拎著蛋糕還能來一手縱雲梯。”沈列指指墻頭,“我本來想先把盒子放在那兒,然後自己翻過來,誰想到一失手扔過頭兒了,直接從墻外甩到墻裏。”

“你成心的吧?”

“是蛋糕不想被你吃,我有什麽辦法啊。”沈列轉身,“我走了。”還哼著歌,“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從不寂寞,從不煩惱,雖然我就這麽老掉了……”

“不吃也別浪費啊。”張葳蕤摸了一手奶油,飛快地在他鼻尖一抹,“哈,這樣也不錯,bye bye白鼻頭,回馬戲團去吧!”

沈列還手,張葳蕤腦門上立刻多了一道巧克力醬。“印第安人。”他笑。

兩個人打打鬧鬧,片刻滿臉紅綠,蛋糕只剩下可憐的一小塊。

“真浪費。”沈列說,“我走了好遠,才找到一家11點打烊的蛋糕店。”

“好吧,我們分了它吧。”張葳蕤伸手。

“什麽?”

“刀叉,還有蠟燭呢?”

“啊,忘記要了……”

“真是個豬頭。”

“你就捧著啃吧。”

“我有蠟燭!”張葳蕤沖回寢室。

“這樣的危險物品,您這是打算燒了中美合作所吧?在烈火中得到永生。”沈列笑著揶揄她,“頭一次看到這麽大的生日蠟燭。”

“還不是因為你忘了!”溫暖的燭光映出朦朧兩張臉。

“許個願吧。”沈列說。

“三個!”張葳蕤舉手,“前兩個可以說,第三個不能說。”

“好好,隨你啦。真貪心,不怕一下老三歲麽?”

張葳蕤跺腳:“別貧了,聽我許願!”

“好好,我聽著呢。”

“第一,希望我們的隔離早早結束,所有的人都平安。”

“嗯。”

“第二,祝願爸爸媽媽健康快樂,他們把我養這麽大很辛苦。”

“我也很辛苦……”沈列點點自己的鼻子,又指指墻頭。

張葳蕤白他一眼。

“第三呢?”

“不能說。”

“不說就不說。”沈列笑,“來,吹了你的蠟燭,一會兒被樓長看到,消防車都來了。我還要被記大過。”

張葳蕤微合了眼,留一條縫,偷偷看沈列。他捂著腰,一臉奶油,白色Tshirt上還有灰塵和雜草。

我希望所有的人都幸福。她在心裏許願。似乎,又看到一份值得期許的期許。

隔離結束沒兩日,各大院校紛紛解禁,眾人抱怨白白在合作所住了兩周。朱寧莉特地找張葳蕤逛街,說:“憋壞了吧?”

“是啊,我們經歷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剛剛犧牲,全國就解放了。”

“兩周不見,你怎麽變得這麽貧嘴?”朱寧莉訝然,“我還擔心你憋出抑郁症來。”

“那又不是我說的……是……網上別人說的麽……”

“看你樂得合不攏嘴,你那天打電話,說有事情告訴我,還不從實招來?”

“沒什麽可招的,我只是想明白一些事情。”張葳蕤笑,“人還是要向前看,時間可以讓所有的事情都過去。”

對於一部分人而言,時間是療傷的良藥;可惜,章遠屬於另一部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蝕骨的毒藥。

他買的是期房,首付三十萬,二十年按揭,月還款三千六。拿到鑰匙的那天風很大,鋪了一地金黃的銀杏葉,蹁躚飄墜時,如蝴蝶的彩衣。樓盤後的青山也染了斑駁的秋色,紅楓黃櫟似乎觸手可及。

他猶豫著,要不要給何洛打一個電話。

前兩日聯絡李雲微,想讓她打聽何洛的聯系方式。她聽出章遠的欲言又止,揶揄道:“隔了大半年,總算想起來問我了。你這麽婆婆媽媽,還創什麽業去什麽私企?幹脆找個事業單位每天喝茶看報算了!”

“工作的事情,必然有風險。風險越大,可能獲取的收益才越大。”章遠說,“我在這些事情上,從來不怕失敗。有什麽關系,本來就一窮二白,跌倒了頂多夾包走人,從頭再來。”他頓了頓,“但我現在發現,有些事情,我輸不起,判了秋後斬立決,可能就沒有上訴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