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9 凹凸(第4/5頁)

他或許是有難處的。何洛記得沈列的話。章遠臉色陰沉,他不多講,她就不多問,緊張和關心時不時跳到嘴邊,又強壓下去。城中新修復了一座上世紀的全木教堂,路過時見到白布長裙繡花馬甲的俄羅斯藝人在廣場上載歌載舞,手風琴奏著歡快的波爾卡。

何洛想讓他感染一些熱烈氣息,說:“我們過去看看吧。”

“算了,我不喜歡太吵的地方。”語氣疲憊冷淡。

何洛提議:“那去江邊好不好,過了江,新公路橋那邊比較清靜。”

章遠也不想去。野曠天低樹,不想提及的話題都無處躲藏。他最近忙得焦頭爛額。三十日他正收拾行裝要去北京,忽然聽說傅鵬酗酒滋事被帶去市局。拘留、罰款、通告學校,一項都不會少。章遠問清緣由,某家公司搶注了傅鵬的專利,還誣告他剽竊,傅鵬一怒之下砸碎對方門市部的玻璃墻,將趕來制止的項目經理頭上打出一道口子,縫了七針。

章遠眼中,傅鵬亦師亦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他先找了在市局的小學同學,請他拜托同事不要刁難,又通過父親的人脈疏通,終於在午夜時分將傅鵬毫發無損的帶回寢室。

傅鵬胡子拉碴,義憤難平:“我當初就說要去注冊,他們非說那個化簡算法是哈夫曼樹的變形,專利局不會通過。靠,那是我預備博士論文答辯的課題,是不是哈夫曼我還不懂?只不過我本來就不是為了專利什麽的虛名。可他們居然私下申請,又做在數據庫管理系統裏賣給別人。等我給別人設計了類似的軟件,就跳出來說我侵權。良心都讓狗吃了!”

“這些人只有黑心沒有良心。”章遠故意說,“誰是主謀?要不要我找些道上混的兄弟打他一頓?”

“別,千萬別把你牽扯進來。”傅鵬大喝一口水,“砸了我一個人的名聲也就算了,你千萬別去惹事,麻煩大了。”

“你也明白麻煩很大。”章遠說,“以後就不要那麽沖動!這些人做到這一步,上面都有保護傘的,你打了他們,他們伸伸指頭碾死你。”

“你又教訓我了。”傅鵬氣極反笑,“我這不是平安出來了,好歹我也在業內有些薄名。”

但公安局裏誰知道你是哪棵蔥?章遠哭笑不得,說:“你應該慶幸,好歹我也是土生土長的本地蘿蔔。”

“官官相護,我真失望。”傅鵬說,“不,我心灰意冷了。我決定去美國做博士後。人情人情,最有中國特色的就是人情、裙帶關系。”

章遠嘗試說服傅鵬:“那是因為在美國中國學生誰都不認識,當然覺得那是沒有人際關系的國家,其實更難做。”

“就當是我鴕鳥吧,我不屑於和這些人爭,正好有研究院盛情邀請我。”傅鵬說,“小兄弟,你也加油,到時候我遊說他們也錄取你。”

“我不會輕易放棄的。”章遠說,“我覺得國內發展機會更多,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人。我要證明給他們看,我們不是這樣容易被踩扁的。”

但這些,章遠並不想對何洛說,告訴她也不能改變現狀,只是讓她更加煩心。可以什麽都不問麽?他只想坐在何洛身邊,靜靜握著她的手,好像握著全世界的希望。

租了一輛雙人自行車,何洛要掌舵,不一會兒又說比單車難控制,要到後面偷懶。章遠說:“三分鐘熱度,真是小孩子脾氣。”騎上一道緩坡,轉彎,金色的林蔭道倏然出現在面前。

“停下來,停下來。”何洛嚷著,“看,那道陽光。”她指著,路邊斜斜一排白樺柵欄,裏面齊整的二層俄式粗木小樓,墨綠屋頂,淺黃墻壁。金燦燦的斜陽透過兩株鉆天楊枝丫的間隙,投射在菱形的花窗上,千萬纖塵飛舞。

“丁達爾現象,有什麽好稀奇的。”

“什麽丁達爾?”

“光路啊。”章遠說,“你忘性還真大。高中講的。”

“高考之後我都就飯吃了。”

“應試教育。”章遠說,“學的東西都是死的,成績再好,為人處事也太單純。”

“怎麽又說到這個,這是個人差異,和知識教育無關。”何洛聳聳肩,憋了幾天,終於忍不住問,“其實,你是受了傅鵬的影響吧,認真回答我,你是不是想要畢業後直接工作,而不是考研?這也好,工作後再回顧,如果有缺憾,對症下藥重新學習,大公司的培訓機會都很多。

“是的,我想工作。”章遠將車停在路邊,走下江堤坐在草地上,“但是是想走自己的路,像傅鵬現在一樣,他的經驗教訓都在,可以少走很多彎路。”

“你不要把創業想的那麽容易。”何洛說,“你認為自己有技術,但是人際關系呢?我爸爸當初就是從學術轉經商,靠的也是當初積累的人脈。這些你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