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7頁)

講完這段簡潔清晰的話,她朝大家微微頷首,靜靜坐回了座位上。

如果我沒記錯,這是她第一次在公司的會議上冒險發出這麽激進的聲音。以前,至少表面上她從來都是持中立態度。小涼這一舉措雖然很突兀,卻迎來了不少的支持者——“橙”和“陳”的諧音那段我都佩服她是怎麽想到的。中立派也發出了“那就尊重梓雯的意思吧”“要不就讓陳默再做一段時間吧”的聲音,大多不過是出於對梓雯遭遇的憐憫,以顯得自己還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冷血動物,這些虛偽的行徑卻更讓人惡心。

會議爭持不下,最終大家各讓一步,我繼續擔任《橙》A版的代理主編,三個月的觀察期。這一結果對姚麗華並沒有太大打擊,事實上當她宣布了接下來的一件事時我才發現,就算我還能當主編也改變不了什麽了。

“梓雯的事我感到非常遺憾,希望她能早日脫離生命危險回公司上班,在這之前我會暫時兼她項目總策劃一職。”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遺憾,如果說一定有什麽,也只是因為強忍著傲慢和喜悅後而導致的嘴角微微顫動——現在,勁敵終於消失了,無論是搶男人還是拼事業。

會議結束後,一些不算太熟但不至於敵對的同事跑來恭喜我。我不知道有什麽可恭喜的,如果說對我而言還有什麽值得欣慰的,大概是我終於不用再像個應該銷毀還是繼續擺在貨架上兜售的商品那樣被大家討論了。

我是最後一批走出會議室的人,我不想擠在虛偽的人群中,那讓我壓抑。幾分鐘後會議室空得差不多了,這時一個人影站在了會議廳的出口處,因為微微逆光,我走過去時需要微眯著眼睛才能看清他。

然後我認出了他,吳彥尊。

一張毫無新意且讓人反胃的嘴臉。他似乎故意在等我,見我走近才訕訕地笑了,“算你運氣好,這次的打賭我輸了。”

我極力壓住胸腔中的憤怒,不說話。

“欸,不過真可惜咯,這麽好的一個女人就那麽殘了。你說要是能再晚一天給撞也好啊,至少我還能約她出來開個房睡一覺。你知不知道,她身材有多棒,甩掉她的這三年裏我都時常會想念……”

他想故意激怒我,他確實成功了。

我臉上的鎮定脆弱得像一片薄紙,渾身上下的憤怒噴薄而出。我朝他撲上去了,揮拳已經不能解恨了,我只想咬斷他的脖子,“吳彥尊,你個畜生!梓雯是為了救你才變得現在這樣!你究竟還有沒有一點點良心,你真的還是人嗎?”

我想打架,他也正有此意。

他一手揪住了我的頭發,另一只手揮拳砸過來,“要怪就怪周小野吧,居然想開車撞我!可惜老子命大沒死成,不過你放心,從今以後只要我活著一天就絕不會讓他好過。我一定會請最好的律師,我要讓他後半生都在牢獄中度過,我要看著他天天被牢房裏那群同性戀操到大叫!還有你!陳默,別以為我會就這麽放過你,你給我等著……”

“不用了,我現在就殺了你!”我擋開他的攻擊,雙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我只想擰下他的頭。

“來啊,有種就來啊!”吳彥尊吼著,一拳幾乎打碎了我的胃。

我因為劇痛滾到了一邊,他立馬壓上來,這次輪到他掐住了我。窒息感頃刻間湧上來,我的視線開始扭曲。可就是那幾秒,吳彥尊居然哭了,他扭曲的臉上摻雜著一種很復雜的情感,濕熱的淚水滴在我臉上。

我笑了,努力發出聲音:“怎麽呢?難過呢……原來……原來你還知道難過啊?你……不配……”

“陳默,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他徹底失去了理智。

我也瘋了,一膝蓋頂翻了他的身體,“來啊!看誰殺了誰!”

幾個同事沖上來把我們活生生地給撬開了。

我終於還是被架住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面那個我恨不能生食其肉的人肆意地叫囂卻無能為力。那一秒我很想問問佛祖、上帝,或者真主,隨便什麽都行,我就想請教下這些無所不能的神,這個世界上是否真有所謂的報應?如果有,麻煩快點行嗎?如果不行,那至少告訴我一個準確時間行嗎?我怕我真的等不到那一天了。

【二】

吳彥尊的報應沒有來。

首先來臨的,是周小野蓄意殺人案件的開庭。這則新聞在星城的報紙上沸沸揚揚地炒到了五月中旬。當時五月份的《橙》A版正好上市,我在卷首語上寫下了救贖這一主題。我說: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救贖的存在,我願意以馬上死去為代價,並拉上那些本該比我更早死去的人。

當然,這篇卷首語沒有登上雜志,被姚麗華給刪掉了。

我預料之中。

開庭那天,我戴著墨鏡低調地混進了群眾聽證席上。周小野剪了一個幹凈的囚頭,穿著不合身的大號囚服,銬上手銬坐在了被告人的座位上,消瘦得像一具幹屍。我甚至懷疑他會比醫院裏的梓雯先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