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8頁)

“陳默,你說為什麽我為她做了這麽多她還是視而不見?她剛才居然還打了我,就因為我揍了那個畜生。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心寒嗎?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可她卻那麽恨我……”

他直勾勾地看著我,雙眼濕了,“我周小野長這麽大從沒幹過什麽正經事,我就喜歡過這麽一個姑娘。課本上不是老說付出就會有回報嗎?可為什麽老子這麽努力還是搞砸了?你說話啊!陳默你倒是說話啊,愛一個人真的有錯嗎?”

我拍拍他的肩,“哭吧!大聲哭出來,然後忘了她。”

他終於還是哭了,像個孩子般抱住我嚎啕大哭。悲傷抽走了他的力氣,他的身體搖搖欲墜,他激烈地哽咽著,聲音模糊:“我忘不了!兄弟,我不行,我真的做不到……”

【二】

周小野還是挺過來了,盡管過程痛苦。

第二天下午他醒來了,並發現自己的中指和食指腫成了一根胡蘿蔔,他去醫院照X光,輕微骨折。後來他便請假沒去上班了,美名其曰在家專心養病,其實不過是成天去泡在酒吧紙醉金迷醉生夢死。

每天早晨當我出門上班時他還沒有歸家,每晚下班回來時他已經在床上呼呼大睡,十二點又準時醒來義無反顧地往酒吧跑。沒過幾天的星期六晚上,他居然還帶著一個身材性感的夜店妹回家了,他一邊色迷迷地摸著人家的屁股,一邊朝我得意地笑,然後把她領回了自己房間。換以前我或許會把這種不三不四的女人轟走,再抓著他一頓臭罵。可現在,我沒有這個力氣了。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工作。

我快忘了這些天自己是怎麽撐過來的了。我總是告訴自己,不就是一個曾經信誓旦旦說要帶領自己追逐夢想的女人突然跟我分道揚鑣嗎?有什麽大不了的。生活原本就是殘酷的,就連家人都不可能陪你到老,何況是那些紛紛擾擾的路人。能走一段路是緣分,走不下去,也是命中注定。

可郭愛卿顯然受不了這個打擊,起初我不想告訴她的,是她自己察覺不對不停地來問我,我回答不出為什麽周小野突然不來上班了,為什麽雯姐越來越冷漠了。我架不住她的反復追問,只好坦白了。

整整一個下午,她都沒再說話。

下班前,她收拾東西時甩出了唯一一句話,“沒意思。”

是的,沒意思,真沒意思。什麽友情,什麽夢想,都是假的。可即使如此我也還得咬牙撐下去。我不甘心眼睜睜看著自己親手辦起來的雜志被姚麗華跟吳彥尊奪走。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我還要賺錢還房貸,賺錢吃飯,我還得生活,哪怕這種生活已經越來越接近麻木和毫無尊嚴。

梓雯的突然離開,或許,在對我蓄謀已久的利用和拋棄後,終於讓我這個雜志主編徹底地孤立無援。幸好我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乳臭未幹的愣頭青了,我可以在大部分工作時間放下私人感情,保持頭腦清醒地獨立應付這個爛攤子。

今晚我又被迫留下來加班了,當我審完《橙》A一周年合集的三審稿後,身體異常疲憊。如今咖啡對我都沒用了,就在我一邊用力揉著太陽穴提神一邊考慮著明天要不要買瓶墨水來喝時,門開了。我驚喜地回過頭,卻沒有看到小涼——真蠢,我明知道這幾天她正在西安出差。

門外沒有站人,是被風吹開的。

我試圖站起身來,卻精神恍惚地摔回了椅子上。就在那一瞬間,壓抑已久的脆弱毫無征兆地侵襲過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陳默,你看,終於還是走到了今天,山窮水盡、四面楚歌,真可悲啊!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在為什麽而堅守。快醒醒吧,別再去想曾經那段時光了,就當Alen、任南希、張可可、周小野、梓雯這些同事都是一場夢。

我摸了摸冰涼的臉,居然摸到了淚水。

突兀響起的手機鈴聲挽救了我,居然是小涼打過來的。

“陳默,我回星城了,你人在哪兒?”電話裏,她的聲音很焦急。

“我在公司。等等,你不是在出差嗎?”

“我請假趕回來了,你現在能陪我回趟老家嗎?”

“可以,怎麽呢?”

“我外婆過世了。”

我本以為,總有機會能跟小涼一起回南水鎮探望她的外婆,那個因為把小松鼠養死了而哭上好幾天、身體硬朗得還能每天種菜的八旬老人。可如今,我永遠沒有機會了。生活就是這樣,我們總以為自己還有時間,然而有些事情如果當下不做,就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去做了。最終這些錯過的事情只能埋葬在記憶深處的土壤中,在經年累月的滋養下開出一朵又一朵名為遺憾的花。

小涼的外婆死於一場意外。幾天前的南水鎮下了一場大雨,雨水沖亂了老房子屋頂上的瓦片,她便借著鄰居家的木梯爬上去整理。她確實很矯健,對她而言這種活兒不過是家常便飯。可她小瞧了歲月的力量,在她直起身來伸個腰時,大腦供血不足而陷入短暫眩暈,她從屋頂上滾落下來。鄰居發現時,這個躺在血泊中的老人已經奄奄一息,她抓住鄰居的手,只說了一句話:“告訴小涼,外婆走得很輕松,不要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