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篇(第2/3頁)

隨即自己一口氣喝下一半。

阿萊從她的包裏拿出一個航空信封扔到桌上:"有個大學要我了。"

"是嗎?那好啊。"

"半獎。"

"那不是去不成了?"

"我猶豫呢。"

"你想付另一半學費呀?"

"我想去美國看看。"

"觀光啊?"

"就當觀光。"

"去吧。"

"這是你說的?"

"我說的。"

"那我試一試。"

"試問你怎麽湊齊另一半學費?"

"賣淫行嗎?"阿萊挑釁似地看著我。

我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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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種種原因,阿萊沒有懷孕,也沒有去成美國。

因為種種原因,我仍然呆在大學,在那裏晃晃悠悠,進入大學四年級。

因為種種原因,所有誤投人世的家夥都在喝啤酒,看電視,到台球廳打台球,購買化妝品,抽煙,系領帶,性交,都在看《新聞聯播》,買盜版CD,生病,唱卡拉OK,購買時裝店的新款時裝,熱衷於新發明,掙錢,尋歡作樂,忘卻痛苦,東遊西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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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9月底的一個夜裏,歌廳裏來了一夥不速之客把那裏的三陪全部捉走,歌廳被勒令停業整頓,我拎著貝司回了家,華楊背著他的電吉它又找到一個飯店的酒吧唱外語歌,不久他介紹我去,第一大還可以,第二天我因為在演奏時嘴裏叼著一支煙被炒了魷魚。

我到會計處結了賬後回到家裏,從陽台上往下望去。燈火闌珊的北京上空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煙霧,把暗黃色的燈光壓在下面,使這個城市看起來既像世界盡頭又像冷酷仙境。從那天起,我開始能夠一動不動地坐在陽台上,目光在公路汽車和低矮住宅上空盤旋,有時繞過一座剛剛拔地而起的飯店投向遠方,在空中某一點上停住,我可以那樣一坐很久,有時抽煙,有時不抽,有時喝啤酒,有時不喝,但我喜歡坐在那裏向遠方眺望。不知不覺中,時間從我身邊飛馳而過,而我在回過神來之後竟仿佛是早已歷盡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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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能讓阿萊在做愛時睜開眼睛後看到星星,在一個月色撩人的10月之夜,我們兩個在陽台上架起了一張行軍床,玩完電子遊戲已經半夜兩點了,我拉開陽台門,阿萊搶先一步倒在床上,當時涼風習習,天空中飄蕩著一股叫人頭腦發熱的幹樹枝味,我看到阿萊在窗玻璃透出的燈光下脫掉套頭衫,解開乳罩,脫掉牛仔褲,又脫掉內褲,最後脫掉襪子,用兩手一團,塞在毯子下面,然後伸展四肢,沖我略略一笑,眨眨眼睛,雙手拉過一條腳下的被子蓋在身上,不禁神思恍惚,我把手裏的半支煙扔到樓下,脫凈衣服,和阿萊並肩躺在一起,我挨著陽台欄杆,看不到夜空,阿萊能看到,阿萊伸到被子外面的那條胳膊涼爽光滑,我們開始以可以想象的最溫柔的方式做愛,窄窄的小鐵床輕輕扣擊著陽台的水泥地板,發出有節奏的聲響,阿萊雙眼緊閉,下面溫濕潤滑,渾身柔若無骨,一對Rx房把我的胸口輕輕托起,呼吸短促,頭略略擺動,一綹頭發隨之晃動不止,看起來竟是異常迷人,完畢後我墊了兩個枕頭在腦後吸一支煙,阿萊把頭枕在我胸口上,張開眼睛望向天空,涼風輕拂我們露在被子外面的皮膚,翻了一個個的被子外面潮濕冰涼,一彎新月高掛中天,色澤光潔明亮,令人動心。阿萊把被子向上拉拉,忽然對我悄聲說:"咱們要是從這裏飄下去該多好。"

說罷長嘆一聲。

這是一句不吉利的話,因為我們正處於十二樓的陽台上,阿萊閉上眼睛,少頃從被窩中小心翼翼地鉆出,一絲不掛地跪在床上,雙臂架在陽台的欄杆上,久久一動不動。我扔掉兩支煙頭以後伸手摸她,她已渾身冰冷,皮膚猶如從冰箱中拿出的橡皮,並且輕輕打著寒顫,可仍舊不鉆回被窩,我不知她在想些什麽。朦朧睡去時,忽覺鐵床一動,我感到她仿佛縱身一躍,跳下陽台,連忙伸出手去抓,阿萊驚叫一聲,原來是我的幻覺,阿菜早已倒在我身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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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秋天在我眼裏已不再充滿無窮魅力,而是過得短暫並令人消沉。樹葉黃綠斑駁,行人匆匆麻木,這一切都來源於我的疲憊心態,事實上,我對大學的情緒此時已厭惡得無以復加,由於晚上不再彈琴,手中再也無閑錢可花,有時和阿萊出去又得擠公共汽車,買一件衣服也是左右徘徊,對於苦中作樂也興趣大減,有時想到前程,也是一片茫然,生活死氣沉沉,除了電子遊戲能夠暫時把我從現實中帶出以外,並沒發現什麽新的叫人喜歡的東西,阿萊有時見我一夜一夜地玩電子遊戲,對我產生了莫名其妙的擔心,但她依然陪著我一起玩緊張刺激的《空中魂鬥》,她不玩的時候,我就一個人玩《俄羅斯方塊》,這個遊戲我總也玩不壞,可以沒完沒了地玩上三四個小時,直到手指失去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