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歲月落入大海,時光偷走了等待

——他曾愛我愛到連自尊都可以不顧,可是我卻還是強忍著淚意,一步一步踩著他的自尊走出了他的世界。

周四下午我原本就沒有課,和燦燦吃過午飯後,我就獨自去學校北門坐公交車。校園廣播裏正在播一個煽情得讓人掉雞皮疙瘩的愛情故事,男女主角愛得死去活來,但是兩人最後卻因為分隔兩地互相猜疑就分手了。我聽著聽著就樂了,我猜寫這個故事的作者肯定還沒談過戀愛,或者沒有真的刻骨銘心地和誰相愛過,所以筆下的男女主角都矯情得不是一般兩般。

從學校去梓園要轉一次車,雖然有點麻煩,可是我舍不得打車。當然,現在在陳梓郁這棵大樹的庇護下,我早不是幾年前那個買一本學習資料要計算餓幾天的窮孩子了,可是我還是舍不得。沒窮過的人不知道窮的可怕,沒有過無枝可依的人不知道珍惜手裏所擁有的一分一毫。

梓園是陳梓郁買給我的,其實也不能算買,因為梓園就是他們公司開發建造的,他只是留了一套位置最好的東邊套給我,十七樓,有個超大的露台,從上面望去,周圍的景色包括千米外的南湖盡收眼底。

我到家的時候見陳梓郁還沒來,就拿了貼身的衣物先洗了個熱水澡,我披著浴袍撥著濕頭發走出浴室的時候,門口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然後門被打開又被關上。

我有一陣子沒見陳梓郁了,上一次見他似乎還是秋天的時候,他穿著POLO衫在綠草如茵的高爾夫球場揮杆子的樣子還真像那麽回事,把身旁的球童小姐迷得七葷八素,一個勁地說:“顧小姐真是好福氣。”

我嘿嘿笑著,雖然這種話我聽得多了,但還是不知道怎麽回應。甚至有一次,某貴婦直接當著我的面說陳梓郁沒娶她女兒真是莫大的遺憾,她女兒和陳梓郁站一塊是多麽登對,那語氣,好像我有多配不上陳梓郁,我站在孔雀一般的陳梓郁身邊就像一只草雞一樣,掉他的档次似的。

可是,就算被她這樣侮辱,我又能怎麽樣?因為連我自己都知道我確實配不上陳梓郁,他是英俊多金的富二代,我只是父母雙亡的孤女,除了讀書什麽都不會。當時的我只能微笑著連連點頭,表示“確實很遺憾”,然後趁她繼續大發感慨之詞時默默轉身,速速遠離她的“小宇宙”。

陳梓郁還是那麽好看,身材挺拔修長,略長的劉海兒遮住了些許額頭,右邊的半段眉毛隱在發絲後面,左邊的卻斜插入鬢角。他的眼睛,是如鴿子的翅膀那樣的灰色,溫和卻又隱含著憂傷。

我一直覺得迷惑,像陳梓郁這樣要什麽有什麽的富二代居然也會憂傷,我有時候甚至覺得他不像個商人,更像個文人,只有文人身上才會有那種宿命般縈繞的憂傷。

陳梓郁看了我一眼,把鑰匙放在玄關的櫃子上,低頭換拖鞋:“洗過澡了?”

“嗯。”我有點尷尬,拉了拉浴袍的下擺,等他走過來才想起接過他手裏的公文包,“晚上幾點鐘開始?”

“六點半。不過我們早點過去吧,陪老爺子說會兒話。”

陳梓郁走進臥室脫衣服:“我先洗個澡。你的衣服我已經叫人準備好了,一會兒會送過來。”

他背對著我在解襯衫的扣子,我“哦”了一聲,表示知道,然後退出了臥室,到客廳打開電視,調到娛樂頻道,這個冷清清的公寓裏立刻充滿熱鬧的說話聲。

我還是不太習慣和陳梓郁單獨待在一個空間裏,我們一起手拉手肩並肩地面對外人時,總是能非常得體地做出恩愛夫妻的模樣,可是只要一沒有人,那種陌生的尷尬就會像倔犟的雜草一樣,四處叢生。

我還記得和陳梓郁剛領證的時候,我是多麽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他第一次在有我存在的空間裏換衣服時,我想起電視劇裏小丫鬟服侍大老爺、《紅樓夢》裏襲人服侍賈寶玉的樣子,立刻狗腿地上去幫他“更衣”。結果他冷淡地瞥了我一眼,修長潔白的手指輕輕放在我的右肩上施了兩分力:“謝謝,我自己來就好了。”

他那麽平靜、那麽禮貌,正人君子得讓我汗顏。我原本也是食人俸祿,忠人之事,想幫他做點事,結果整得自己好像“色女撲郎”,我瞬間遭受嚴重的內傷。

相處久了我才知道陳梓郁有輕微的潔癖,不喜歡和別人有肢體接觸,他連和他親爹說話都要保持半米以上的距離,談生意和人握過手之後,總會在方便的時候用濕紙巾擦一下手,或者幹脆用洗手液將手洗得幹幹凈凈。

清脆的門鈴聲打斷我的胡思亂想,我裹著浴袍開了門。是陳梓郁的助理丁格,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孩兒,臉皮薄得像紙一樣。他看到我的穿著立刻就紅了臉,連說話都開始結巴:“顧……顧小姐,這是陳總為你準備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