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馬(第4/18頁)

如今她們一家寄住在妓院的別院中,算是給老板看管房子。此外,母親還替妓女做些手工針線活,父親在花街的一間小妓院管賬。

美登利在上學之余,也學些歌舞和針線,其他時間便無所事事,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有時候大半天在姐姐的房間裏玩樂,有時候大半天就在街上閑逛。這條花街的晝夜,皆是絲弦鼓樂之聲,綾羅錦緞之美。

初來花街的時候,她將紫藤花色的緞子襯領戴在了夾衣上,走在街上的時候還被一些姑娘們嘲笑是土氣的鄉下人,為此她還哭了三天三夜。現如今,只有她去嘲諷別人的份兒,哪有別人回嘴的事發生。

20日就是廟會了,周圍的小夥伴們請求她,希望她能找些好玩的事來作樂。

“大夥兒都一起出出主意,每個人都想想點子,你們喜歡玩什麽就玩什麽,花多少錢沒關系,我來出。”美登利一如往常,爽快地承諾了下來。她就如同是孩子們中的女王陛下,她的話比大人們更值得信賴。大家都興高采烈,有人說:“演滑稽戲怎麽樣?隨便借一家店鋪來表演,讓整條街上的人都來看。”

“沒意思,這是什麽餿主意啊!還不如做一頂神轎,就像蒲田屋裏放著的那頂真正的神轎一樣,沉一點也沒關系,我們可以邊喊著嗨呀嗨呀的號子,肯定擡得起來。”另外一個頭上紮著布巾的男孩子說。

話音剛落,女孩子們便開始抗議:“那我們多無聊,光你們男孩子嚷嚷熱鬧,我們看著你們玩有什麽意思。美登利也會覺得掃興的,還是讓美登利做主吧。”聽女孩子們的意思,似乎參加廟會還沒有去常盤座戲院看戲來得有意思呢。

田中正太滴溜溜地轉動著他那雙靈動的眼睛,說:“幻燈片,幻燈片怎麽樣?我家裏有一些幻燈片,不夠的話再讓美登利買一些給我們,就擺到文具鋪去放吧,我來放,然後讓後巷的三五郎來當旁白講解。美登利,你看這主意可以嗎?”

“嗯,這個好玩!讓阿三來當旁白,大家夥兒一準笑得止不住,要是能把他的臉也放映上去,那就更好玩啦!”

美登利這麽一決定,大家就此商定。

正太負責采辦需要的物件,在大街上來回奔波,揮汗如雨,很是賣力。

消息傳出去後,一傳十,十傳百,才第二天,就連後巷的孩子們也都聽說了。 

鼓聲、三弦聲,不絕於耳。一年一度的神社廟會依然是眾人矚目的大事,除了冬月酉市外,沒有比廟會更熱鬧的時候了。相鄰的三島神社和小野照神社,互不相讓,大家都拿出了十足的幹勁和氣勢,一爭高低。

大街和小胡同的居民都穿著一樣顏色的單衣:白色真岡棉布上,印著街名拼成的圖案,可也有人暗自嘀咕這圖案沒有去年的好看。衫子上全都是又寬又粗的鮮黃色的麻布束袖帶子,還不滿十四五歲的孩子們還在這麻布束袖帶上系了達摩不倒翁、貓頭鷹小玩偶、紙制小狗等小玩意,還互相攀比誰系得多,誰系得神氣。有的人竟然在袖帶上系了7個、9個、11個之多。還有的孩子在背後的結子上系了許多叮當作響的大小鈴鐺,興奮地穿著分趾襪子跑來跑去。

在這一群孩子當中,只有田中正太郎的裝扮與眾不同,他身上穿著印有田中屋店鋪字號的短外褂,雪白的脖子下系著深藍色的肚兜。這種裝束不太常見,定睛一看,原來緊緊系著的腰帶是鴨蛋青色的上等縐綢料子,領襟上的字號也染得顏色鮮明。纏頭的頭巾在後腦勺上打了個結子,上面還插了一朵從花車上摘下來的假花。他穿著木屐來回穿梭,皮趾襻子的響聲和鑼鼓聲混在一起,不過他也沒加入敲鑼打鼓的行列之中。 

廟會前夜的慶祝活動圓滿結束了。黃昏時,12個孩子都聚集在文具店的門口,只剩美登利還沒來,她大概還在不緊不慢地梳妝打扮呢。正太郎等得不耐煩,在文具店門口徘徊多時,忍不住喝令三五郎說:“喂,三五郎,你去催一下她!你還沒去過大黑屋的別院吧?不用進去,在外院喊美登利的名字就可以了,她肯定聽得見的。快去吧,快去催一下!” 

三五郎立即答應:“好,那我去叫一下她。燈籠先放在這兒,估計也沒人敢來偷裏面的蠟燭。正太郎,你幫我看著點兒。” 

“斤斤計較的廢物!廢話少說,趕緊過去!” 

三五郎被比自己歲數小的正太郎一陣呵斥,憨憨地連連應聲,說這就去這就去,立刻像佛教中跑得飛快的韋馱天一般飛奔而去。女孩們看他跑起來的樣子,都嬌笑不已,說:“瞧三五郎跑的樣子,真好笑呀!” 這三五郎長得又矮又胖,腦袋前凸後翹,脖子又粗又短,簡直像個大棒槌。從正面看,他的額頭凸出,又是獅子鼻,門牙外露,大夥兒都叫他“齙牙三五郎”。他的皮膚黝黑,眼睛長得滑稽,臉頰上又有兩個酒窩兒,眉毛長得也像孩子們蒙眼玩“福笑”遊戲畫的人,讓人一看就忍俊不禁。